第八章雪未停,霧靄朦朧續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寒風甚急,一道身影急匆匆的從寺廟後山跑下來。輕盈的雪花迷蒙了視野,讓這人的神色顯得更加凝重。蒼松翠柏,不見得幽靜,反而顯現出寂寥與蒼寂。慌亂的步伐,滴落的鮮血,樹上的鳥兒撲稜著翅膀驚慌飛走。

這人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咕嚕嚕滾落下去。衣衫被撕開,傷口被觸動,這人發出悶哼的叫聲,最終撞在了一棵樹上,停了下來。望著從樹梢間流灑下來的光,他的腦海里還停留著那個男人被突然襲擊時的場景。

幽靜的廂房,暗淡的光線,陰冷的風,刺目的光。

那絢爛的血花,在視野中炸開。

然後,他便見到那寒光倏然間從門外飛進來。他腳步一錯,急忙翻身從窗戶逃離。他奪過一命,但那寒光卻洞穿了他的肩膀。很快的光,犀利宛若發起攻擊的毒蛇。

他倉惶從寺廟翻牆而出,不擇路的來到了後山,然後一直在奔跑。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否追來,但是以那一劍的氣勢,顯然那人是有殺機的。他沒有辦法,為了活命,只能逃離這里。他要回鏢局。鏢局才是他的地盤,才是安全之地。

山下有條路,雖然被茂密的林木遮掩,卻隱約可听到馬車的聲音。

他心中一喜,翻身而起,大步沖了下去。

沒有人在跟蹤他。寺廟一團亂麻。慘叫聲起,驚擾了其他房間的香客。一道道身影從屋里出來,一雙雙眸光深邃的注視著外面。

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握著帶血的刀從院子里出來,迎面走來的僧人見到他紛紛避讓開來。凶手順利的離開了寺廟。寺廟的鐘聲急促的響起,回蕩在清冷的蒼穹之下。

凶手沒有走遠,在一條巷子內的一家酒肆坐了下來。

他在喝酒,一條蜈蚣似的疤痕橫掛在他的臉上。

刀還在滴血,血腥氣味絲絲縷縷的蔓延開來。

有人走了過來,在凶手的面前坐下。

凶手端著酒碗,一雙銅鈴似的眼楮打量著對方。這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穿著單薄的衣裳,皮膚白皙的宛若女子。凶手咕嘟咕嘟飲下碗里的酒,將碗放在桌上,而後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對方。那人笑了。

「你惹了不該惹的人,我不知道是誰指使你,但很顯然,你做了錯誤的決定。」那人道,雲淡風輕,卻給人一種森然的錯覺。

凶手的嘴唇在抖,手已經模到了那把帶血的刀上。

「不要亂動,」那人如毒蛇一般的道。「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驚慌,安安靜靜的解決,不是很好?這樣也省得許多人的麻煩。」

「你是誰?」凶手憋著氣問道,聲音有些嗡啞,也有些顫抖。他害怕了!恐懼如野草一般在內心里瘋長。

那人端起面前的碗,淺淺飲了一口,道,「酒不錯。」

凶手忽然倒在了地上,一只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咽喉,手臂上的經絡跳動起來,他的臉瞬即變得漲紅。他要窒息了!生命在自己強有力的手下在流逝。他的視野變得模糊,只是那人的臉孔,卻依舊那樣的清晰。毒蛇的臉,惡魔的臉。他的恐懼生長到幾乎要炸開的地步。那人已經起身,背影正在遠去。有人在尖叫,一道道身影如幽靈似的在晃動。

他終于呼吸不了,大腦變得空白。

鮮血從臉孔上的竅穴滲出來,使得他那鼓脹起來的臉,變得無比猙獰。

幽冷的天,昏暗的酒肆,那刀在凳子上閃著寒光。

寬闊的宅邸深處,池塘忽然傳來響聲,一道身影宛若人魚似的飛了出來,落在了假山上。流水順著身體滑落,寒風從假山竅穴鑽過,發出嗚咽的聲響。這人挺直身體,佝僂了許久的背脊被強硬的扭正。骨骼作響,肌肉在抽搐。假山轟的一聲炸開。傾瀉的水流化作漫天的冰晶。這人旋身而起,雙腳在水面掠過。一件黑色的大衣迎面而來,他身體一展,大衣瞬時罩住他的身軀。

落在地上,他的背脊再次彎曲。

他變得蒼老,咳嗽聲不斷響起,身後的冰晶瑟瑟的墜落下來。

他緩緩扭過頭,一雙陰毒的眼楮冷冷的斜視著蒼穹。暗雲密布的天空,一團氣流化作龍形,擺動著鑽入了層雲之中。那滿是皺紋的臉孔上,流露出一抹陰狠的笑意。

「走著瞧,別以為這樣就吃定我了,以前我能擺弄你,現在以及以後,我也能夠擺弄你。區區凡俗的帝王,算得了什麼!」

他咳嗽著,弓著身體踽踽的朝前走去。樹木蕭森,庭院寂寂。幽冷的宅邸,宛若荒蕪的山林,只有鬼魂在這里游蕩。

門吱呀開啟,他緩緩步入,門隨即閉合。寒風在窗外申吟,雪花在屋檐上裊娜。屋內忽然一聲炸響,四面窗欞立時抖動起來。可怕的氣勁在狹小幽暗的屋內膨脹,仿佛要將屋子撕成碎片。正當屋宇幾乎難以自持的剎那,那氣勁又瞬間消失了。

一盞燈亮起。

他睜開眼楮,眼珠變得詭異。一黑一白的眼珠,如死亡與新生。

右手抓起一根尺余長的銀針,他小心的將那銀針放在火上炙烤,當銀針變得漆黑,他又將銀針扎入自己的胸膛。黑色的血順著那漆黑的銀針流淌下來,滴落在燈盞中。火焰在搖晃,屋內彌漫開腥臭的氣味。噗的一聲,銀針飛了出來,扎在了對面的牆壁上。牆壁以銀針為中心,裂出一道道紋路。紋路與中心點合在一塊,赫然是一張蛛網。

而中心點在這個時候,突然浸染開殷紅色,輻射四周。

卻在這時,他猛然噴出大口鮮血來,坐著的身軀如爛泥一般的倒在了榻上。

「你找死!」

那一黑一白的眼珠,瞬息間變得赤紅,就像是染紅的水池。

龍吟聲在體內回蕩,可怕的真氣在魂海中激蕩。髒腑受挫,經絡不斷斷裂。他的身軀表面,一下子出現無數的裂痕,裂痕中不斷滲出鮮血。鼻子和嘴巴,成了鮮血噴涌的出口。床榻,被那鮮血浸染。整個屋子的氣息變得散亂急促。

「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那喊聲充斥著戾氣,可卻越來越弱。他趴在榻上的身軀,宛若即將化為齏粉的松脆的土層。蒼死,腐朽,脆弱,凝滯在這狹小的屋宇內。這個人明顯是快要死了!

有人出現在門口,榻上的他伸出手臂,嘶啞著喊道,「救我!」

門 啷一聲被推開,來人快步沖了進來。

寺廟,廂房。尸體蜷縮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磚。

男子站在尸體旁,目光異常平靜的注視著那蒼白僵硬的尸體面孔。一名穿著白色裙服的女子站在尸體的另一側,有了歲月痕跡的臉孔,流露出淡淡的哀傷,一雙烏黑的眼楮直視著對面的男子。

「他是為你而死的。」女子道。「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凶手已經死了!」男子道。

「凶手沒死,」女子厲聲道。「死的不過是一個小丑,一個傀儡!」她的聲音很清麗,但也隨著憤怒的爆發而變得尖銳。她深吸口氣,聲音低緩下來。「這你很清楚。洛蒼現在沒有什麼敵人,更沒有什麼仇家。自從無名橫掃龍門、絕影之後,雖然也針對過我們,但是那件事發生之後,俗世的利益之爭,變得蒼白,毫無意義。所以,洛蒼沒有仇家,更沒有誰會因為行業利益而對你大哥出手。是你,你卷進了那虛無縹緲的仙神問道的糾紛之中,也因為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害死了你的哥哥!」

突然一抹寒光從女子的手中綻放開來,直接奔向了對方。男子沒動,寒光在他咽喉部位停了下來。那是一柄劍,兩尺長,非常的縴薄。

「我讓他別來找你,我說,我們已經不在同一條路上。你的追求,讓我們害怕,是我們沾惹不起的。我有身孕了,四個月,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卻再也沒有父親了!」

男子的臉龐微微一動,目光落在女子的月復部。裙服遮住了女子的月復部,並未顯現出那有孕的樣子。男子的眼瞼顫抖著,雙手卻是緊緊握在了一起,蒼白的臉龐隱約可見那青色的血管。痛苦,漾開了。

「我沒有退路了,嫂嫂!」那是壓抑的聲音,充斥著痛苦和悲傷。

女子的手一抖,劍便月兌手而出,落在了地上。她睜著眼楮,瞳孔顫動,嘴唇翕動著。

「我沒有退路了,嫂嫂!」男子重復道。攥緊的拳頭舒展開來,他驀然轉身,忽然沖了出去。

「蒙圩!」女子大聲喊道。

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飛馳,車輪飛快的轉動,黑色的泥土被甩月兌出去。

寒風淒淒,山林寂寂,蜿蜒的道路,在黑黝黝的山林中延伸。

黑沉沉的天空,稀疏的雪花迷蒙了視野。

周斌靠在車廂壁上,一手捂著肩膀,呆呆的凝望著外面的景色。霧靄升騰,雲岫流轉,讓山林更顯得蕭森。他緊緊咬著嘴唇,內心的慌亂始終還沒有消散。為何要殺蒙田?何人要殺蒙田?蒙田不過是洛蒼的門主,即便因為業務上的特殊性洛蒼有不少仇家,可是,這些仇家並不至于到如今要直接針對蒙田。

這樣做只會挑起戰火,只會讓那些仇家陷入毀滅之中。

洛蒼這些年雖然沒落了許多,但這並顯示洛蒼不再可怕。即便是遲鈍了的猛虎,也還有那凶唳瘋狂的一面。

那麼,到底是什麼人要這樣做?

他忽然想到蒙田的弟弟。那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大家稱他為三爺。可是那個年輕人已經始終有段時間了,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過,他周斌隱約嗅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某種詭異。那種讓人敬而遠之的詭異。發生了什麼?能讓曾經能籠絡不少英雄人物的年輕人產生如此疏遠人的感覺!他的眼楮眯在了一起,細小的眼縫投射出銳利的鋒芒。

「或許,跟鎮子最近的不安有關。」

馬車停在了鏢局大門外。周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快步跑進了自己的院子。他並沒有急著清洗自己的傷口,而是提著一壇酒,坐在木桌前大口痛飲。當他喝下一壇酒之後,他整個人處于眩暈與燥熱中。

周紹安走了進來,露出吃驚的神色,怔怔的看著周斌。

「周叔,你這是怎麼了?」

周斌睜著猩紅的眼楮望著周紹安,道,「去給我拿壇酒來。」

「周叔,你醉了!」

「快去。」

周紹安搖頭,道,「你不能再喝了,你再喝下去,我便沒人商議了。」

周斌眉頭一皺,一擺手道,「你父親讓你來的?」

「嗯。」

周紹安在周斌對面坐下,上下打量著周斌。很快他便發現周斌受傷了。

「周叔,你的肩膀需要包扎。」

「你說吧,你父親怎麼了?」周斌站起身月兌下上身的衣服,露出那孔武有力結實強健的身體。周紹安想要過去幫忙,卻被制止了。「這點傷算不得什麼,你要記住,我們武者,便若是在荊棘中行走的人,身上掛彩是很正常的。說吧,你父親怎麼了?」

周紹安徐徐吐了口氣,道,「父親接了鏢,明天就要出發,他點名要你一起去。」

周斌皺起眉頭,道,「什麼鏢如此趕?」

「說是押運生辰綱,是一位大人物指名要我們鏢局押送。」

「生辰綱?這東西不是由朝廷派人押送嗎?怎麼會落在我們頭上?」

「不清楚。」

周斌垂下手臂,左手滿是鮮血,肩膀的傷口滲出來的血順著手臂流淌下來。

「我去不了了。」

周紹安點頭道,「周叔你不能去,你若是去了,陳乾那小子委托的事我們便搬不了了。」

周斌回頭對周紹安道,「你去告訴那小子,後日,讓雇主送定金過來。這次定金,我們要收八成。」

周紹安面皮一抽,站了起來道,「周叔決定了?」

周斌回過頭,凝重的面孔有些猙獰。他道,「你父親外出便束不了我們的手腳,等他回來,我們差不多也完成了。」

「好,我這就去找陳乾。」周紹安歡喜的道。

夜幕降臨,街上的行人已經寥寥。酒肆內,兩名官差還在詢問什麼。尸體已經拉走,濺落的血也已干涸。穿著黑色袍服的男子在酒肆斜對面站著,一雙眼楮冷冷的注視著。

有個衣著襤褸的男子帶著幾個小乞丐從他面前走過,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將目光再次投在酒肆上。衣著襤褸的男子和那幾名小乞丐在酒肆隔壁的面館停了下來。小乞丐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衣著襤褸的男子微微一笑,便領著他們走了進去。

夜幕漸深,寒風刺骨,雪花在燈光下舞動。

官差出來了。黑袍男子旋身而起落在屋檐上,他如靈貓似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卻在他如幽靈般伴隨官差移動的時候,蒙圩憑空出現在了他的後面,一雙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

「開弓沒有回頭箭,大哥,當初要是能听千勝先生的話,或許我們都還有選擇,只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不了了。我沒有選擇了,哪怕等待我的只是一個巨大的陷坑,我也只能跳進去。因為,我做不了主了啊!」

一條條霧氣在昏冥中游蕩,橫亙在那冰冷的夜空下,模糊了誰人的視野。淡淡的光,只是勾勒著建築的輪廓,映襯著它們的森寂與靜默。寒風便成了唯一的生靈,游蕩、潛伏、嗚咽,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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