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料峭春寒,酒濃意濃中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群人狼狽的從濃煙滾滾的賭坊中跑出來,還有人在濃煙之中哭喊叫罵。跑出來的人有的直接離去,有的在街道上觀望。賭坊的牌匾砰的一聲落在地上,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臉龐哆嗦,整個人如被抽走了神魂。

「娘的,老子翻本的機會,誰他娘的放的火,把老子的運氣給燒沒了!」

「得了吧,你還翻本?不輸你個褲衩不剩就算是饒了你了!你什麼牌數我還不知道,要不要試試,看看你能不能翻本?」

「切,牌都沒了,還試個屁!」

「真的沒了嗎?」

「怎麼?訛我啊!」

一名年輕男子往後退了一步,表情越發的嚴肅起來。而他面前的男子則陰惻惻的笑著,那表情神氣越發的讓年輕男子警惕起來。卻在這時,有人忽然跑了過來一把拽住年輕男子的胳膊。

「紹安,走,陪我喝酒去。」

「誒,你這干什麼,我這翻本呢!」

「翻個屁,快跟我喝酒去,有大好事告訴你。」

「大好事?得,你是我兄弟,當然顧著你了!喂,王五,你給我等著,下次定然讓你輸的光回去。」

兩人飛奔而去,那陰惻惻笑著的男人笑容一斂,轉頭望著那越來越旺的火勢。賭坊算是完了,大半的建築都被那呼嘯的火焰遮住,即便是滅了火也是一片狼藉。男人搖了搖頭,目光四下一掃,賭坊的人已火急火燎的救起火來。男人低聲一嘆,轉身朝遠處走去。

「查,給老子查,若是查不出是哪個王八蛋放的火,你們就給我去填西門溝!」

那面色灰白的矮胖男子氣急敗壞的吼叫起來。卻在這時,火舌朝著蒼穹疾馳而去,發出那龍吟一般的聲響。轟隆!半面牆壁轟然倒塌,火勢便朝著圍觀的人撲了上去。圍觀的人大叫著倉惶跑開。深深地夜,此時熱鬧起來,一條街上的人已是從自家屋里跑出來觀望。

不一會兒,衙役飛奔趕來,叫嚷著將圍觀的人趕開。

小巷子里,五個顏色寡淡的人默不作聲的吃著面前的餛飩。餛飩個大皮薄餡多,滋味不錯,一口下去那汁水便塞滿了口腔,馥郁的味道瞬間傳遞在口腔神經里,讓人一掃靜夜的寒意。那個老人站在爐火前,抬頭靜靜的望著燒火了天空的火焰,滿是皺紋的臉孔頗為平靜,深邃的眸子深處不知隱藏著怎樣的苦樂。

「結賬!」一名男子回頭喊道。

老人回過神,緩緩走過去,道,「五十文。」

那男子將一角銀子放在桌上,道,「價廉物美,不錯。剩下的賞你了!」

「多謝客官!」

付錢的男子站在那里,目光望著正將海碗里的湯喝完的男子。那男子放下海碗,從袖子里抽出一條巾帕抹了抹嘴,轉頭看著老人。

「夜里風大,還是小心些好,雖然小營生並不見得讓人惦記,到底還是難免沾惹嫌疑的。」

老人抓了抓灰白的頭發,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多謝客官好意,只是小老兒在這鎮上生活了幾十年了,算是比較了解鎮里的人的品行,沒有什麼事的。」

「是啊,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可是強龍自有其本事,不是阿貓阿狗罩著就可以免災去禍的。」

「多謝!」老人伸手將桌角的銀塊收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盯著老人看了許久,三角眼如毒蛇的眼楮,仿佛能穿透人的肉身直指靈魂深處,不過老人的神色卻是平靜的,並未被那人的目光所嚇到。那人淡淡一笑,嘴角浮過一抹詭異的神色,便站了起來。

「小營生有小營生的好處,只是不要多管閑事,閑事管多了,便容易將自己卷進去,萬劫不復啊!走吧!」

一行人朝巷子另一頭走去,漸漸地消失在那昏黃光的邊緣。

老人站在那里,蒼老的面孔上漸漸地肅殺起來。

五人從巷子里出來,便鑽進了一家客棧。屋子里一片漆黑,有人要去點燈,卻被阻止了。

「大人,那老家伙有問題?」

「呵,這里怕是沒有什麼人是沒問題的。這里現在可是不知不覺成了暴風眼了啊!」

「小人這就去將他拿下!」

「拿他做什麼?人家不過是個擺攤求生計的老人家,跟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們拿他有什麼意思。」

「只是‧‧‧‧‧‧」

「虛虛實實,明明暗暗,不止我們,怕是那些人也在等機會吧!不過賭坊的一把火,不知會將什麼人燒出來,我們拭目以待。」

「小的這就去盯著。」

「一動一靜,總是有所指向的,如今我們動了,便當安靜下來,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藏頭露尾也算是本事。你們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行動。」

「是。」

四人退出房間,男人則走到了窗戶前,將一扇窗戶推開,那烏黑的眼楮如狼似的望著那暗沉的天空。夜色正濃,子時一過,氣溫就更低了,暗沉逼仄的天空,輕盈舞動的雪花,還有那嗚咽的如靈魂哭泣似的風聲,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只是,他似乎很是喜歡這樣的季節,甚至這樣的溫度。

他的年歲並不年輕了,臉上一道道皺紋訴說著年輪。

只是,他並不在乎自己體表的變化,有時候,肉身變化並不能說明什麼。生命的腐朽衰弱,最可怕的是人的內心的枯死。若是內心依然強壯,又何懼年老色衰。他,還有自己的追求,所謂抱負,便是讓生命的價值隨著自己行動而變得無比的璀璨。

這一日,總會到來的。他攥緊拳頭,牙齒緊緊閉合在一起,發出那細微的聲音。

寂靜,漆黑,風在窗外一閃而過。男人的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一道巨大的身影。男人緩緩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望著那如幽靈一般的身影。

「我準備好了,別忘了你的血誓,不然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那巨大的身影甕聲甕氣的道,「當然不會,我們一體,你好,我好,你死,我死。」

「明白就好!若不是仇九那個混蛋,我還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那家伙死了,若是不死,我定然將他碎尸萬段。」

「生生死死,誰知道是否真的如此呢!」

「呵,他不是神,不是道,那樣的場景他若是不死,那他可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了!」

「許多人的想法跟你一樣,但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個世道不一樣了,許多東西並不為我們所認為的方向發展,多疑,有的時候並不是壞事。」

「你認為他還活著?」

「至少我沒有見到他的尸體。」

黑暗里,巨大與渺小的身影融合在一起,一張臉孔在黑暗中顯現出那冷酷而凝重的樣子。

「總有一天,事實會展現出來的。啊!」

淒厲的慘叫被封禁在了狹小的屋子里,黑暗包裹著它,那寬長的翅膀虛影艱難的扇動著。天地淒寂,陰寒肆意,縱橫千萬里,雪花在飄揚飛舞。

「你說那姑娘主動找你了?」在一家客棧內,周紹安望著面前依舊徜徉在幸福之中的朋友,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此時,桌面上已經擺了幾盤下酒菜,菜是剛做好的,酒也是燙好的,正自冒著熱氣。兩人的身邊各擺著一盆炭火。他的朋友是知府大人的兒子陳乾,兩人相交甚好,雖然一人習武一人習文,但並不妨礙兩人的親近。

「沒錯,正是靜怡姑娘找我。」陳乾趴在桌上,臉龐不只是燭光映照還是本就如此,通紅的如熟透的隻果一般。他的神色與眸光,都是如新婚的男女,帶著那純淨而美好的意蘊。「是她找我,紹安,我的努力終于有結果了。」

望著朋友那酣醉一般的模樣,周紹安卻並不那麼樂觀,他給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飲而盡。酒水甘醇,入口綿柔,讓滿身的疲憊瞬即散去。他好賭,但生性樂觀曠達。

「不是我打擊你,」周紹安道。「你不認為你現在是在做夢還是 癥了?」

「什麼?」陳乾抬起頭,盯著自己的朋友。「我 癥?」

「是啊是啊, 癥了,瞧你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墜入愛河的小姑娘,什麼男子陽剛都跑光了!」周紹安道。

「你不懂!」陳乾道。「我是個文人。」

周紹安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道,「狗屁文人,還不是乖乖跟我學拳!」

陳乾眨了眨眼楮,道,「君子六藝,自然也要強身健體,更何況我所追求的女子是人間絕色,若是不學點本事,這樣美艷的佳人即便屬了我,我又如何保護她呢!你呀,粗人一個,不懂這風花雪月的事情。哎,你說,她現在主動找我了,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要直接去上門拜訪?」

周紹安撇了撇嘴,自斟自酌起來。他道,「別問我,我只是粗人一個,不懂你們的風花雪月。」

「哎,不是這樣說啊,我們是朋友,兩肋插刀那種,現在我的人生大事擺在眼前,你不能無動于衷啊!」陳乾道。

「要我說,你趕緊醒醒吧,你所追求的姑娘,怕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所能招惹的。你沒听街頭巷尾的傳聞嗎?那姑娘,來歷不一般啊!」周紹安道。

「就是不一般,才更讓人蠢蠢欲動。詩經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們不能因為人家低調便自以為人家高不可攀吧!反正我不是那種自卑之人。」陳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紹安認真打量起自己的朋友來。陳乾家室不錯,是正經的書香門第,父親為知府,二叔為鎮里首屈一指的富翁,家財萬貫,家族勢力頗強,可說他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周紹安想了想,道,「你說她主動找你了,你們見面了?說什麼了嗎?」

陳乾呆了一呆,滿是喜色的臉孔忽然垮了下來。

周紹安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吃驚的看著對方。他道,「你這怎麼回事?」

「跟哲明他們喝酒耽擱了時間,等我過去的時候,靜怡姑娘已經走了。」

「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見到那姑娘?」

「嗯嗯。」

周紹安的臉在抽搐,抓著酒壺的手在抖,好一會兒,他放聲大笑起來。陳乾望著他,整個表情無比的沮喪,不過很快他似乎想起什麼,一把奪過周紹安手里的酒壺,給自己倒上。

「我雖然沒有見到她,但卻拿到她送我的錦囊。」

周紹安的笑聲一下子消失了。他睜著眼楮道,「錦囊?」

陳乾喝了杯酒,從懷里掏出一個繡著鴛鴦圖案的錦囊,在周紹安眼前晃了晃,勾起嘴角帶著得意笑容。

「喏,這個就是。」

錦囊是手工所致,小巧別致,特別是那圖案,栩栩如生。錦囊飄散著淡淡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真的是她的?」

「那是自然。」

周紹安仰起脖子一口飲盡,道,「那你就直接上門提親。娘的,錦囊啊,這可是定情信物,沒想到你這小子真的把人家姑娘拿下了!蒼天啊,那可是我們鎮上最神秘最漂亮的姑娘!」

「所以我說這是大喜事啊!」

「恐怕日後,你得雇不少保鏢了。」

「為什麼?」

「你把那姑娘娶了,這鎮上得有多少男人恨你啊!」

「啊?哈哈哈哈!沒事,有你在呢,難道你還能看著不管?」

「我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你!」

「來,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歸個屁啊,我老爹恐怕已經準備好家法正等我回去受死呢!」

「那我們就一醉方休。」

「得,明天你得給我準備點銀子。」

「干什麼?」

「借你的好事去翻本啊!」

「去你的!」

寒風游蕩,夜幕深沉,丑時已過,醉倒在巷子里的更夫已是肢體僵硬氣息消失。巷子里一棵蒼老的柳樹,枝丫在風中瑟瑟發抖。一只毛發斑駁的貓嗚嗚叫著從牆壁上滾落下來,朝著那更夫的尸體走去。

更夫的燈籠已經隨風滾出老遠,燈火已經熄滅。

一道身影倏然出現在那燈籠的面前,烏黑的眼楮如寶石一般在黑暗中閃爍著陰冷的光澤。那身影彎下腰,撿起那只燈籠。燈籠已經破損,里面的蠟燭已經僵硬。那身影搖了搖頭,將燈籠扔在地上,走向了更夫的尸體。貓拱起了背脊,對那人的走來抱有敵意。那人一腳將貓踢開,貓發出淒厲的叫聲撞在了牆壁上。

「生生死死,來來回回,顛倒渾噩,迷惘蒼途。」

諳啞低沉的聲音,如那勾魂使者的召喚。那人將更夫的尸體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搖一晃的朝著來路走去。走到巷子出口的時候,那人停了下來。

「凍死的。」

「哎,早就勸過他少喝酒,他就是不听,現在好了,硬生生凍死在這里。哎!」

「生有生苦,死有死樂,自在隨緣。」

「行了,你也注意點,這天氣有點賊,都這個時候了還飄雪呢,往常哪里能見到!你去吧,我回去跟大人匯報一下。」

「好,有什麼事義莊找我。」

「找你干嘛,你那盡是死人的事。」

兩道身影一晃,便各自朝左右兩邊離去了。四下里便如有無數的幽靈鬼魅蟄伏,借著風發出那陰慘慘的聲音。夜,在這無邊際的大地上縱橫捭闔無所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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