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兜,孩童或女子皆有裝束,民間常見。
甚至在民間鄉俗流行一些吉兆、福運、好彩等,無論男女老幼皆會穿著肚兜,以求福氣上身。
陳浮生凝視這件朱紅色肚兜。
從色澤外觀上判斷,和卦相中呈現的「肚兜」完全一樣。
此乃凶兆的源頭!
陳浮生回退幾步,來到門前,低語詢問︰
「床里側掛著的肚兜,從何而來?」
姜家父子听到這句,頓時雙雙一愣。
旋即,又是雙雙同現尷尬神色。
閨房之物,終歸說起來不那麼體面
姜家獨子姜阿福,垂首囁嚅道︰
「不敢隱瞞小神仙,這肚兜確實不是我家的東西。而是我父母在姜氏宗族內,懇求得來的‘紅丁兜’」
「紅丁兜?」陳浮生皺眉。
姜有財嘆氣,接話說道︰
「小神仙有所不知,我們寶騎鎮本地人,有求子求丁的鄉俗。若是男丁單薄的家中,便會懇求‘紅丁兜’,戴在新婦身上,以求能夠生下男丁」
陳浮生听著姜有財又解釋幾句,終于明白什麼是「紅丁兜」,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
所謂「紅丁兜」,其實是男丁興旺的家族,將婦人或男童的肚兜留存。若是傳承下去,穿戴有效果的,便代代傳下。
久而久之,一些舊代的「紅丁兜」,便成了某些宗族祈求誕生男丁的奇物。
姜有財家只有一根獨苗,娶了新媳婦,自然是希望生下男丁,也好傳宗接代。
做法雖然愚昧,但在此年間無可厚非。
陳浮生沉吟片刻,對姜阿福說道︰
「你去將那件肚兜取來,此物不祥,不可留在房中。」
姜阿福听了極為驚詫,但小神仙開了口,自然是不敢忤逆,趕緊點頭,躡手躡腳地走近床頭,伸手便想取下肚兜。
誰知姜阿福剛有此舉動,床上躺著昏睡的媳婦,陡然睜開雙眼,臉色痛苦猙獰的大叫一聲。
「啊~~」
她的身體已經極度臃腫,肚皮脹大超出極限,卻突然發聲之後,整個人彈起身來,披頭散發,瘋癲地撞向姜阿福。
不僅姜阿福沒料到這個情形,就連陳浮生也沒想到。
「哎喲!」
姜阿福如遭重錘,被媳婦一頭撞正胸口,像是骨頭散架般痛得眼淚都出來。
鐺~~
姜有福猝不及防,倒向後方,撞倒了桌椅。
他連滾帶爬,倉惶地逃回門前,半癱在門檻邊幾乎當場斷氣,許久才重重喘息的回過神來。
床上的媳婦,張牙舞爪,迅速將肚兜抱在懷里,又再瘋狂嘶吼︰
「誰敢再來,一命抵一命!」
她的聲音已近失真,完全不似人言,如嗜血野獸在哀號。
此話一出,這女子又再兩眼翻白昏倒,躺在床上。
頃刻間,房內恢復詭異的安靜。
只有那似乎永遠不停的申吟,如鬼如魅,在床里床外回響著,仿佛哭泣、淒訴,令人一陣陣頭皮發麻。
姜有財已經嚇得滿眼是淚,抱著癱倒的姜阿福,嗚嗚的抽泣,卻又不敢出聲,憋得臉色郁悶得發苦。
陳浮生握著鐵劍的手緊了緊。
但想了想,只得緩緩放松,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
若是強行卻拿,陳浮生自認可以辦到。
但必定有不好的後果。
很明顯床上的媳婦已經喪失神智,視肚兜如命。
「你父子先出去,我在此獨處片刻,想想對策。」陳浮生低語勸慰。
姜有財和姜阿福,立刻抹著淚拜了拜,攙扶著沮喪離去。
陳浮生坐在門檻上,將卦幡立于眼前,然後輕敲幡桿上的符三下,恭敬低語︰
「師父!」
片刻後,老道士逾漸衰老的聲音傳進耳內︰
「浮生,你尋到煙籠巷姜宅了?」
陳浮生想了想,壓低聲音,繼續恭敬道︰
「師父,徒兒遇到一件奇事,急需師父指教。」
然後,他將眼前此事逐一訴說,只是未說姜姓,以免引起師父魂魄的不安。
老道士修行四十余年,閱歷豐富,一听便知發生何事,緩緩道︰
「某些民間鄉里的紅丁兜傳承數代,難免會染上孽障。只因並非每一件肚兜的主人,會順利產下男嬰」
「久而久之,紅丁兜上有了怨念,便會引發妖鬼之禍但世間並非處處有妖精鬼怪,所以此物能夠流傳」
「要想解決此凶兆之事,必須辯出婦人肚內的孽障怨胎,究竟是因何結出唉,可惜你境界不足,不能運用河圖」
老道士的話語逾漸低微,斷斷續續。由于動了精神,魂魄難以支持,但仍是強撐著說出最後一句︰
「以河圖之術,引星照卦,可見」
話音戛然而止,老道士再次陷入沉睡,無聲無息。
陳浮生恭敬對著符拜首,然後默默思索。
河圖,是道門佔卜問卦最深奧的技藝。又稱「河洛星象、諸天浮圖」,堪稱妙不可言,無論佔卜何事,皆能得卦。
想要運用河圖之術,首先必須要有法力。
老道士有法力,但陳浮生還未出師,談何法力?
法力,引星照卦陳浮生沉吟,瞧了瞧掌上鐵劍,心中念頭飛轉,覺得可以試試。
「此劍上有雷霆之紋,應該是堪比法力。我用河圖之術,以鐵劍代替法力引星照卦,或許是另一條可行之路」
陳浮生反復考慮,有了決斷。
只有解決了姜有財家的這場凶兆,才能為師父結一份善緣。那麼姜家老宅被滅門,師父魂魄無所依附的難事,便會有另一種寄托方法。
所以陳浮生覺得無論如何,都要想方設法處置這場凶兆。即使付出一些代價,也是應該的。
他立刻不再猶豫,從背囊里取出一根金針。
這根金針極長極細,是老道士遺物中難得的精品。
陳浮生靜氣凝神,取針在手,然後緩緩扎進胸膛。
此乃「金針浸心血」,是運用河圖之術的代價。
畢竟他還未出師,河圖之術對于陳浮生來說,還未到運用的火侯。除非是取自身精血,燃燒壽命,方可動用。
這一針下去,痛苦且不說,起碼一年的壽命便要損耗。
陳浮生面如平湖,心無波瀾,不動聲色地捻著指間金針,默默計算時間。
金針刺心,萬般蟲蟻噬心的劇痛感,實非常人能夠忍受。
不過片刻,陳浮生額頭已經冷汗流淌,臉色蒼白。
約莫盞茶時間後,陳浮生緩緩拔出金針。
旋即,將金針刺在幡桿符上。
他以左掌撫握符,姆指扎在金針尖。又以右掌起劍,立于眉心,默誦河圖之術的玄奧咒訣。
一切就緒,陳浮生舉劍。
鐵劍以指天之勢,代指諸天星象。
剎那!
陳浮生已經感應到右掌心,有奇妙的熱焰上升。
平平無奇的鐵劍鋒刃上,果然是漸漸顯出雷霆紋路。宛若龍形 赫,叱 咆哮,煞是驚奇。
陳浮生頓時欣喜。
總算沒有白燒一次壽命
他立刻聚精會神,緊握卦幡,所有意識凝聚,向鐵劍鋒刃上灌注。心中念念思動,運行河圖之術。
須臾,鐵劍的劍尖,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顫動,在急劇蕩漾。猶如星辰斑點般的微光,熒火似浮動,從劍尖縈繞而出,越聚越多。
本是幽暗無聲的臥房內,亮起一絲絲奇異的光亮。
隨即,所有星辰斑點的微光,仿佛灑網,全都浮在床帳周圍,漸漸形成一幅微弱可見的圖案。
陳浮生壓抑著心中的歡欣鼓舞,運足目力,仔細辨認光斑網狀圖案上的景象。
此乃河圖所成的卦相,諸般各異。
有時會是卦語文字,有時會是事物顯影,有時會是路徑指引等等,需要道門修行者憑經驗推斷。
陳浮生細細凝視。
卦相圖案上,似乎是一頭紅毛油滑的狐狸。
瞬息萬變之中,這狐狸時而像是女子,時而像是獸類,變幻莫測,若隱若現。
「嗯?是她?」
陳浮生不禁暗暗詫異。
眼前清楚明白,正是之前在土地廟見過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