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篡

初時,甘泉殿侍候的僕從稟明道︰「郎大人並無異常,只是看起來很疲憊,連飯都沒力氣吃便睡下了。奴婢等不敢打擾,一直在外候著,卻不想郎大人無聲無息地走了……」

這樁事實在離奇,昀帝本就因听信讒言,心中對他隱隱生愧。遂下令徹查到底,一定要給郎靜山個交代。

一番興師動眾的調查下來,最終得到的真相,卻是荒誕又譏諷的。

先是太醫院聖手陶斯詠一番望聞問切後,捻著須白的山羊胡,連連道︰「怪哉怪哉。」

昀帝問道。

「如何?可是中了什麼毒物。」

陶斯詠搖頭,「非也,非也,回陛下︰郎大人寸脈、尺脈俱凝澀,已是氣血虧空,五內耗盡。這般虛弱之體,早該支持不住才對,緣何能強撐至此?莫不是單憑胸口一口氣吊著,想來許是有什麼未了的執念了。」

再是大理寺卿辜鴻銘躬親上陣,一一驗尸後,冷聲回道︰「陛下,郎大人一無外傷,二無任何中毒跡象。可他的胃里,竟是空的,沒有一點東西。」

郎靜山是餓死的、是累死的,他也許本該死的更早一些,不必如此煎熬地受罪。不,他也許本不該死,郎靜山,是被逼死的啊。

昀帝無言,長長嘆息了一聲。而後跋涉千里至蜀州,親自為其立碑,並提書道︰一輪明月,兩字清廉。

世人于他人之揣測,之用心,似乎總包含著最大的惡意,不肯相信人性本善。並一定要設置重重關卡,聲稱是考驗,唯有經得住,才算清清白白。可那些所謂的‘考驗’,哪個不是將人往火里推,往死里逼的呢?

捉住隱山派的把柄,等同于發現神的瑕疵。世人興奮不已,蠢蠢欲動,迫不及待揮刀上前,想要撕下他們虛偽的面紗。然而未曾想,這次第,卻是玉卵撞到了頑石。頑石上還鋪著密匝的荊棘,任憑冷落竹籬茅舍,亦或富貴玉堂瓊榭,兩地不同栽,卻是一般開。

諸多質疑與流言,不必正主出手,先有一眾世家在前,以布道教化之名,對滋事挑釁者挨個敲打捶煉。又有國君借祭天之名在後,持王杖雙手奉與帝師,如此,兵不血刃地解決了一場肩負‘正義’之名的討伐。

然而,此事明面上看似消停作罷,實則背後,卻有越來越多的人不把隱山的預言與警告放在心上。直至後來的一件事情,世人才知,三人的確非救世之人,但救世之人卻盡出于他們之手,即他們的徒弟。

譬如陽羨生的首徒,前朝衍帝李景行。

陽羨生對誰都沒好臉色,如今臨近期頤之年,算起來,卻一共只兩個徒弟,李景行與崔家二小姐崔盈。

隴西李氏,在登臨帝位之前,本是六大世家之首。而南齊原是元氏的天下,彼時十五帝姬元羲和,手握昀帝遺詔,力排眾議登位。

《南齊‧廢帝傳》載︰女帝羲和,暴戾殘虐,驍勇善戰,曾以一己之力,率五千精兵,破樓蘭六萬大軍。然,其幼時即殺戮成性,先以圍獵為樂,致使上林苑與城郊十里之內,不論飛禽走獸、凡活物,盡失蹤跡,不敢踏足一厘。其後研以酷刑,常臨昭獄,躬親踐行,好聞犯人之哀嚎,跗手喝采……

南齊苦其苛政久矣,開始三十九州各地,陸陸續續發動了幾波起義,都很快被鎮壓。

羲和是個弒神,每逢听到哪處起了叛亂,不像別的君主一般憂心恐慌。她只會興奮地披上鎧甲,擦亮赤霄劍,親自到戰場上,大殺四方。

不可否認,即便羲和偏激暴虐,但在這樣恐怖的武力與絕對的實力面前,南齊對內及對外統治,一度達到了頂峰。西夷和東塢俯首稱臣,歲歲供奉。漠北附屬的邊境小國,無一敢越界半步。哪像如今四面楚歌,內里被世家蠶食,外里豺狼虎視眈眈。

一次次起義,一次次失敗。久而久之,沒人敢再動這樣的心思。認清不能硬來的現實以後,他們立時轉了策略,從別的地方下手︰羲和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喜美色。

現世作坊中,還流傳有李景行的畫像。美貌一途,常聞女子傾國傾城,卻不知一個男兒亦可禍國殃民。

羲和曾愛昵地贊他︰吾夫景行,絕代風流,花前一笑,艷煞九州。

一番商議下,李景行以自身為餌,入宮侍奉女帝,最終里應外合,推翻了元氏長達三百年的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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