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赴賞花宴的人,要比之尋常人更加地貪生怕死。貪的,大抵是世間的榮華富貴,紙醉金迷,相應的便會怕無福消受。
李意歡看得明白,她必要直擊痛處,事情才有轉圜的余地。是以,再出口的話,便不再是反復忖量,隔靴搔癢的謙詞,而是近乎不留情面的叱責了。
她先是回到席位上斟了一盞酒,向王梵之舉杯,慨嘆道︰「王公子有玉郎美稱,為君子楷模,行事更如濯濯明月,令人稱道,本宮很是敬服。」
聞言,王梵之挑眉,黑曜石一樣的瞳眸里,閃過一抹潤澤的流光。他饒有興趣地向她舉杯回敬,面上卻是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
「微臣德薄才疏,公主謬贊了。」
侍臣們相互對視一眼,眼神中暗含譏諷,大約覺得她此舉是低頭服軟的意思。
李意歡不置可否,繼續微笑道。
「依本宮看,父皇根本不會認為是他準備了這樣的‘禮物’。倒像是你們在背後攛掇著王公子,設計了這樣一場以下犯上,圖謀不軌的挑釁。」
她的指證當即就起了成效,適才還氣定神閑,悠哉悠哉的群臣齊齊變了面色。
「這……這這……」
其中幾人被她噎得腦門發汗,情急之下,語塞到磕絆出結結巴巴的幾個單音字。待反應過來後,忙辯解道。
「公主言重,我等怎敢有這樣的心思?」
「是啊,九殿下,您可不能這樣平白污蔑人哪。臣等對陛下都是忠心耿耿,願意赴湯蹈火,肝腦涂地的。」
「……」
听著他們抱冤喊屈,李意歡知火候未到,稍加盤算,繼續四兩撥千斤地添柴煽風,直將一字一句都戳到人心窩里去。
「本宮並沒有給各位大人定罪的意思,而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想給諸位提個醒罷了。私以為,各位大人有沒有用錯的心思不重要,關鍵在于父皇知道以後,會如何想。」
王氏乃世家之首,家大勢大,無論做了什麼,明帝都會給幾分面子,但他們呢?陛下生氣沒法對王氏發脾氣,他們可不同,想必會首當其沖的成為替罪羊。
遮羞布被不留情面地扯下,竭力維持的尊嚴霎時成了笑話,座下群臣的面色皆變得諱莫如深。原本其樂融融,一派言笑晏晏的筵席,兀爾整齊地沉寂下來。
「呵。」
直至一聲低沉愉悅的哼笑聲,打破了僵持的氣氛。王梵之快意的將手中剩余的大半杯酒一飲而盡,仿佛回味似的,眯了眯狹長的眼楮。
他的無名指扣上拇指,曲成一圈,擊缶一般,有節奏的敲在案幾上。
「九公主,你可知,陛下于朝堂之上時,最擔憂的是什麼。」
王梵之沒給她回答的機會,自顧自地答道。
「自然是內憂外患,王朝動蕩,如今我南齊重文輕武,缺的是能領兵打仗的將才。微臣此舉,一在助興,二在請諫,既知短板,何以不知亡羊補牢?」
「再有,除卻一諾千金,言出必行以外,我王氏一族族訓一向奉行的是,人生天地間,貴在情義耳。倘若諸君因為梵之而受罰,在下必會竭盡所能,努力補償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