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這江山跑不掉

作者︰江湖野人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課中,徐澤以全新的角度分析了歷朝的興衰——皆離不了「流動」二字。

以秦王朝為例,讓秦國強大最主要的政策,不是成丁必須服役的役兵制,而是耕戰受爵確認的社會「流動」性。

攫攫。種田種得好,砍腦袋砍得多,自己的階層就能往上躍升,獲得實實在在的利益。

對秦兵來說,敵人脖子上長的東西,不是別人的腦袋,而是自己的爵位和賞賜!

賞使之忘死,威使之苦生的誘惑和壓力雙重作用下,秦兵才能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變成了為「流動」而瘋狂的野獸。

大秦一統後,為什麼很快不行了?

還是「流動」!

耕戰受爵流動的弊病就在于都向上,誰向下?

統一天下過程的太快,老秦人不僅打累了,也吃完了最大的餅,逐漸流不動,沒動力了!

而原本腐化墮落的六國貴族被打落塵埃後,卻又爆發了「流動」的動力。

于是,天下就亂了。

當前,趙宋也存在嚴重的階層流動困難。

一面是基層缺官吏,一面是越來越多的蔭補官員領俸祿卻不做事。

就算黨爭不休,落敗的黨派官員照樣阡陌相連,即便不貴了,也能極富。

而尚未上岸的芸芸眾生,卻還在苦苦掙扎。

科舉難,進士及第後升官依然難;

做吏難,熬白了頭發也得不到遷轉;

當兵難,砍腦袋不如做副業,打勝仗不如吃空餉;

百業都難,干一行虧一行,行行都虧本,行行都沒有出路;

都想做人上人,上去了就不想下來;

即便下來了,廣蓄田宅,照樣能富貴數代,還想再上去;

都在上面,都爭著到上面,都不管下面,等下面崩了,上面還會安穩?

課上完後,徐澤沒有再布置思考題,而是帶著一眾官員出了軍營,徒步走到田各莊看望還在養傷的田趕驢。

輪訓期間,當然不可能穿趙宋那種必須講究儀度,行動不便的官袍。

但眾官即便都穿著便服,個個皮膚白淨,氣度不凡,也是驚呆了一路鄉人。

這次行動是「突然襲擊」,這麼多大老爺一起下鄉巡視,可是鄉中百姓幾輩子都沒見過的大新聞。

不僅是田趕驢一家措手不及,村里的共建會負責人和保正等人也慌做一團。

還有一些百姓想看稀奇又不敢上前,徐澤吩咐親衛不要攔,就讓他們跟著。

田趕驢兩口子都是勤快人,家中收拾得還算干淨,屋內並沒有太難聞的味道。

但無論是塞在牆縫間用以擋風的稻草,抑或是床上單薄破舊的被褥,還是鍋內正煮著的野菜配雜糧糊糊,都能看出這戶人家正在艱難維持。

屋內太狹小,轉都轉不開,徐澤只帶著這批輪訓的三名知州入了屋內,詢問了一些基本情況後,便讓親衛放下米、油等慰問品。

出了門,他又帶著眾知州、知縣在村中轉了一圈。

還在村中的大古樹下,與一些膽大跟隨的村民座談,嘮了大半個時辰的家常。

最後,趕在天黑前回到軍營。

這既是一場政治作秀,也是一堂實實在在的授課。

來回的途中,徐澤還指著路邊的不規則田地,就土地丈量、貧瘠劃分、耕作常識等問題,考校部分官員,有的官員張口結舌,有的對答如流,高下立判。

趙宋官員下鄉,根據不同的品級,有不同的儀仗。

這不僅是為了體現官府威儀,也是為了確保官員自身的安全。

所謂「白龍魚服,見困豫且」,說的就是貴人微服而行,易遭危險,如白龍化魚在淵中游,易為漁者所捕。

在皇權不下鄉的時代,地方治安極亂,城池以外,就可以算得上法外之地。

沒有足夠的武力和威懾維持官員的威風,一些小蟊賊腦子一熱,便敢朝官員下手。

所以,動不動就微服私訪的,不是會壞事,就是想壞事。

即便是在同舟社治下,一些共建會根基不牢的地方,徐澤也不可能搞什麼微服私訪。

徐澤這次政治作秀和以身示範,就是向官員們傳達一些信號,至于要傳達什麼,自不用他多講。

身居上位者,一舉一動都會被屬下格外關注和解讀。

誰能解讀出更多的信息,誰就能獲得更多的主動,並在與同僚的激烈競爭中積累更多優勢,以換得關鍵時刻的晉升機會。

這與品性無關,乃是官僚本能。

只要各級官僚的權力來自「上面」,這種風氣就無法避免。

已經具備吞吐天下之勢的同舟社,也不缺這種問題,甚至更「嚴重」。

上升期的勢力,每一刻都可能出現機遇。

誰不想在徐澤感興趣的方面努力,以博取社首的好印象,以待時機來臨之時,青雲直上?

徐澤當然清楚手下這幫舊官僚的死德性,但他並不急,因為急也沒用。

官僚作風的轉變是一件艱巨的大工程,需要持久用力,久久為功。

慢不得也急不得,上位者越急,下面的人越給你做表面文章糊弄你。

而且,這種風氣也不完全是壞事,用得好了,就能事半功倍。

在輪訓課程的安排上,徐澤便少了很多灌輸,給了不少「留白」,讓這些精明的官僚自己去關注,去解讀,去腦補——這就是某種意義上的主動學習。

一天之內,社首先通報登州叛亂的消息,接著組織改革成敗的原因教訓大討論,其後又是的授課,最後,還深入田野鄉間與百姓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一州之地的大戶豪強勾結作反,官兵一次性擒殺千余人的叛亂,無論在哪一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巘妙筆坊巘。但在社首的心里,似乎這件「了不得的大事」與這一日的輪訓安排相比,與勸農生產相比,甚至與一家破落下戶的生活希望相比,就是一件不值一提小事。

盡管徐澤沒有就登州之事發表任何意見,但精明的官老爺們早就主動開動腦子,從這一整天接連發生的事情中,解讀出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徐澤雖然一直認為人性極端復雜,但他也始終相信人性積極「向上」的一面。

即便為了整治吏治而花費大力氣舉辦官員輪訓,徐澤也沒有培訓結束這些舊官員就能月兌胎換骨跟上自己腳步的想法。

百舸爭流奮楫者先,千帆競發勇進者勝。

誰的悟性更高,誰的行動更果決,誰就有青雲直上的機會。

誰跟不上,誰就等著出局。

這天下,頑固反動的官吏的確不少,但積極「追求進步」的官員更多。

又想快速打下江山,又想治理好,確實很難,

但這江山有趙氏幫自己看著,又跑不掉。

大不了晚一點出京東,一年不行,就兩年,徐澤耗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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