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賣刀

作者︰江湖野人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濮州,範縣。

去年隨同舟社商隊一同出行女直的王倫最終未能如願,只是撈到了一個從九品的範縣縣尉。

但好歹也是入仕了,王倫並未氣餒,上任後就大刀闊斧的做了不少事。

縣尉之職,掌閱羽弓手,戢奸禁暴。

王倫原本是兩京有名的游俠兒,游離于刑律邊緣的事沒少做過,屬于被執法的對象,和兩京各縣的縣尉多有交集。

如今,由被執法者變成執法者,對其中的門道自然格外清楚。王倫上任後,就立即整頓縣衙弓手,加大巡察和聯防,狠治了一批潑皮無賴。

僅數月,範縣治安便為之好轉,雖然做不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奸邪之人亦難在範縣容身。

這一日,王倫如常巡察完城郊各村,回城時,就有人來報,說是在城門外逮住了一個可疑人物。

待走近了,王倫見那人身近六尺,體格魁梧,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記,腮邊微露些少赤須,相貌特征明顯,王倫隱約猜到此人的來歷。

當即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在城門外逡巡?」

那人語氣謙卑,神態卻不甚自然,回答道︰「回官老爺,小人本是外地行商,只因途中遭賊,丟了本錢,一時沒有生計,餓了兩日,本想進城謀個營生,臨進城又擔心無人作保,恐找不到事做,才猶豫不前!」

「你本籍何處?行商路線又是何處至何處?何處遭的賊?遭賊後去了哪里?進入範縣後,又走了哪些地方?一一與本官道來!」

那漢子沒想到這縣尉如此厲害,頓時張目結舌,豆大的汗珠滲出。

王倫上前,突然抓住這人的手,一把將其翻開。

「你這手分明是常握刀把的,虎口老繭這麼厚,哪個行商整日舞刀?」

「罷!」

知道抵賴不過,那漢子反而放下心里的包袱,當即站直了身子,朗聲道︰「灑家姓楊名志,本是關西人氏,早年曾應過武舉,受了殿司制使差遣。」

王倫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問道︰「既是殿司制使,為何會流落至此?」

「灑家和另外九個制使去太湖邊搬運‘花石綱’赴京交納,不想時乖運蹇,遭風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綱,不能回京走任,逃去他處避難。」

「近日,听聞官家大赦天下,便想進城打探消息是否屬實,不想沖撞了縣尉。」

「可有告身?」

「有,不在身上。」

「天子確實下了大赦詔,你可以走了。」

楊志拱手行禮,轉身就走。

「老爺,怎的就這麼放了他?」

問話的是王倫做游俠時的心月復,做官後自然召了過來幫手,這也是王倫能在範縣迅速打開局面的原因之一。

「不放,還留他吃飯?走了,回衙。」

王倫混跡東京多年,人面頗廣,雖未見過楊志,卻是听說過的,此人相貌特征和楊志吻合,自沒有再問的必要。

王倫是個勇于任事的人,所以當初才和膽大敢為的徐澤合得來,也最反感楊志這種辦砸了事就逃月兌的慫貨。

再想起在京中听的楊志傳聞,听說其人常與沒見識的人講自己是楊令公嫡脈雲雲。

王倫當時不知真偽,後來行走河東時特意打听過,令公單傳嫡孫楊文廣膝下確有四子,皆是取名x玉,自是無一人叫楊志的。

而且楊家一直在河東繁衍,何時跑去了關西?這人亂攀祖宗,實是壞英烈名節,著實可惡。

楊志如此行經,當然不得游俠出身的王倫所喜。所以,基本能確認其人身份後,王倫就立即打發他走,實是不想多看此人一眼。

且說楊志被放後,猶不放心,繞了好幾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尋了自己的藏身處,取出往日謀得的金銀財貨,裝了一擔子,雇人挑往東京。

範縣已靠近京畿路,楊志只選大道走,一路倒也無事。

幾日後,二人來到東京,楊志付了挑夫工錢,尋個客店,安歇下來。

隨後幾日,楊志央人去殿前司打點,理會本等的勾當,將出那擔兒金銀物買上告下,再要補本身官職。

把許多東西都使盡了,方才得申文書,終于見到都指揮使殿高俅高殿帥。

「制使」是臨時為皇帝辦差的差遣,並非正式官職,楊志原本的職務是只是從九品的承信郎,和殿前司都指揮使高俅的地位相差天壤。

二人本不可能有交集,若不是楊志為恢復出身,上下使錢,托了好大一堆人求情,高俅也不會閑著無聊接見這麼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自出了林沖等人「謀逆」一案後,高殿帥就對殿前司各級官吏的管理上心了不少。

本以為楊志托這麼多關系來尋自己,定是有什麼冤屈,不想,花了大半天,調出楊志的從前的歷事文書都看了,還走訪了好幾個他共事之人,發現這人被奪職根本就沒有半點委屈處,實是咎由自取。

浪費了好多時間,做這等沒頭沒腦的事,高太尉甚是惱火,對楊志大怒道︰「既是你等十個制使去運花石綱,九個回到京師交納了,偏你這廝把花石綱失陷了!又不來首告,倒又在逃,許多時捉拿不著!今日再要勾當,雖經赦宥,所犯罪名,難以委用!」

當即把楊志文書一筆都批了,將其人趕出殿帥府來。

楊志悶悶不已,只到客店中,思量︰「本指望把一身本事,邊庭上一槍一刀博個封妻蔭子,也與祖宗爭口氣,不想卻吃這一閃——高太尉你忒毒害,恁地刻薄!」

滿以為財貨使盡就可官復原職,不想最後一關踫到高俅軟硬不吃的奸賊,楊志心中著實煩惱了一回。

在客店里又住幾日,盤纏使盡了。

楊志尋思道︰「卻是怎地好?只有祖上留下這口寶刀,從來跟著灑家;如今事急無措,只得拿去街上貨賣,得千百貫錢鈔好,好做盤纏,投往他處安身。」

當日將了寶刀插了草標兒,上市去賣。

走到馬行街內,立了兩個時辰,並無一個人問。

將立到晌午時分,轉來到天漢州橋熱鬧處去賣。

楊志立未久,只見兩邊的人都跑入河下巷內去躲。

楊志看時,只見都亂攛,口里說道︰「快躲了!大蟲來也!」

楊志道︰「好作怪!這等一片錦城池,卻那得大蟲來?」

當下立住腳看時,只見遠遠地黑凜凜一條大漢,喝得半醉,一步一顛撞將來。

此人正是京師有名的破落戶潑皮,叫做「沒毛大蟲」牛二,專在街上撒潑,行凶,撞鬧,滿城人見那廝來都躲了。

牛二搶到楊志面前,就手里把那口寶刀扯將出來,問道︰「漢子,你這刀要賣幾錢?」

楊志道︰「祖上留下寶刀,要賣三千貫。」

牛二喝道︰「甚麼鳥刀!要賣許多錢!我三十文買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鳥刀有甚好處,叫做寶刀?」

「灑家的須不是店上賣的白鐵刀,這是寶刀。」

「怎地喚做寶刀?」

楊志道︰「第一件,砍銅剁鐵,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過;第三件,殺人刀上沒血。」

「你敢剁銅錢麼?」

「你便將來,剁與你看。」

牛二便去州橋下香椒鋪里了二十文當三錢,一垛兒將來放在州橋欄干上,叫楊志道︰「漢子,你若剁得開時,我還你三千貫!」

那時看的人雖然不敢近前,向遠遠地圍住了望。

楊志道︰「這個直得甚麼!」

把衣袖卷起,拿刀在手,看較準,只一刀把銅錢剁做兩半。

眾人喝采。

牛二道︰「喝甚麼鳥采!你且說第二件是甚麼?」

「吹毛得過,若把幾根頭發,望刀口上只一吹,齊齊都斷。」

「我不信!」

自把頭上拔下一把頭發,遞與楊志,「你且吹我看。」

楊志左手接過頭發,照著刀口上盡氣力一吹,那頭發都做兩段,紛紛飄下地來。

眾人又喝采。

看的人越多了。

牛二又問︰「第三件是甚麼?」

楊志志道︰「殺人刀上沒血。」

牛二道︰「怎地殺人刀上沒血?」

楊志道︰「把人一刀砍了,並無血痕,只是個快。」

牛二道︰「我不信!你把刀來剁一個人我看。」

楊志道︰「禁城之中,如何敢殺人。你不信時,取一支狗來殺與你看。」

牛二道︰「你說殺人,不曾說殺狗!」

二人正糾纏不休,忽听一人喊道︰「牛二!」

听了這聲音,牛二嚇得一哆嗦,趕緊換了笑臉。

「張三哥哥,我跟這漢子鬧著玩呢!」

張三走上前,聞到牛二滿身的酒氣。

「剛發的工錢,都買酒了?」

牛二點頭哈腰,道︰「沒有,還留著一些。」

「真喜歡這刀?我便出錢買了送你!」

「哥哥莫要說笑,就我破屋爛瓦,如何配得起這刀?放家里,平白惹是非。」

「惹是非!」

張三勃然大怒,吼道︰「你還知道惹是非?!多少人靠著打炭場吃飯,你入了行,還這般無行,是不是要砸了兄弟們的飯碗才好?」

牛二只是勾著頭,不敢回嘴,張三見周圍都是人,也不好讓他太難堪,轉身對楊志施禮,道︰「漢子,既是祖傳之物,怎可輕易變賣?」

楊志嘆氣道︰「只因沒了盤纏,寸步難行。」

張三知道眾目睽睽之下,談雇佣或者平白給楊志錢是羞辱他,對方應該不會接受。

「我看你似是關中人氏,在下剛好結識一個關中豪客,可否由在下做東,請你二人敘敘鄉話?」

楊志知道此人是想幫自己,也不扭捏,接受了張三的邀請。

圍觀眾人見一場將起的凶事就這樣化解了,大贊張員外仗義後散去。

牛二混在人群中,想溜。

「牛二!」

「欸!哥哥還有什麼吩咐?」

「天寒了,你去尋李四,拿條羊腿回家炖湯驅驅寒,莫要再到街上鬧事了!」

「好,我听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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