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馬匪

作者︰江湖野人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遼國上京道臨潢府,勒得山旁。

稀疏的樹林下,兩個翻穿羊皮襖,頭戴狗皮帽的精壯漢子趴伏在冰冷的雪地里,焦急注視遠方緩緩走來的商隊。

「唐頭領,他們怎的停了下來,莫不是發現這邊不妥?」

「別急,再等會。」

「有幾個人過來了,莫不是準備進林子打柴?」

「讓我想想,壞了!這是探馬,你快爬回去,通知大頭領,點子扎手,原本的計策行不通了。」

……

陳達領著四個人,騎著馬緩緩朝樹林靠近。

自出了長城,進入塞外草原後,一路人煙逐漸稀少,有時走上兩都見不到一個帳篷,即便偶爾踫到幾個人,也不一定是本分實在的牧民。

不同于南京道的秩序井然,這里雖然地處遼國月復心,但維持游牧風俗的牧民仍遵從某些原始的生存法則。

在這里,一切的小心謹慎都不為過,出塞十余天,商隊就已經趕跑了三隊馬匪,陳達完全相信徐澤的判斷——若不是商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那些跟他們交易的部落多半不會介意做一次馬匪。

「陳大哥,那邊林子有蹊蹺。」

說話之人叫石秀,今年二十三歲,大宋建康府人,隨叔父石林在遼國販賣牛羊,以往都是在燕京做二道販子。

今年北地遭遇罕見的白災,隨遼帝在狗牙山圍獵的獵人都凍死了數十個,如此極寒天氣下,入塞販賣的牛羊數量銳減,二人生意受挫,鋌而走險,乃趁著天氣回暖出塞,低價收購了一批牛羊。

就在一切順利,準備返程時,二人被一個窮瘋了的小部落襲擊,石林當場亡,石秀見機快,奪馬而逃,路遇同舟社商隊,殺散了追上來的牧民才月兌險。

石秀失了依靠,又深入塞外,索投靠了同舟社,徐澤親自考察後,安排他隨陳達擔任商隊前衛。

隔著樹林還有幾十步遠,雪地反光迷眼,陳達搭手看了看,沒發現異常,不解地問︰「有何蹊蹺?」

石秀靠近陳達,小心比劃。

「一是林內樹木上的積雪不一樣厚,那里原本應該有一棵樹,伐倒後壓在旁邊那棵樹上,砸斷了一些枝丫,但雪地里沒有拖動樹木的痕跡,明顯有人故意作了掩蓋,若是伐木做柴,誰會費神費力做這些遮掩?」

「二是那處緩坡的積雪要比旁邊更加反光,從地形看,那里也不應該有坡,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人為壘出來的,後面定然藏著有人!」

陳達跟徐澤這麼多天也不是白給的,稍加觀察,立刻認同了石秀的分析,朝商隊打出示警旗語後,吩咐石秀外的另外三人。

「你等就在這里準備接應,我和石秀兄弟過去看看。」

陳達、石秀徑自朝緩坡側後方行去,尚未靠近,坡後殺出一隊人馬,二人掉轉馬頭就跑。

……

在雪地里伏了大半,吹風受凍,最後卻把一場準備充分的伏擊戰打成了倉促拼消耗的攻堅戰,本方死傷了三十多人,還打不開對面的車陣,馬匪們個個垂頭喪氣,士氣低落。

馬匪大頭領安生兒卻打出了真火,惡狠狠地命令道︰「離保,你帶人再沖一次;高兒,等離保撤下來,你就帶人頂上去;我帶剩下的人給你壓陣,老子就不信了,撬不開這他娘的王八殼!」

「大頭領,不能再沖了,當斷則斷啊。」

「大頭領,使不……」

「都不要再講了!」

安生兒瞪了一眼眾馬匪,指著地上受傷申吟的傷員,緩了口氣。

「我們缺醫少藥,就這樣撤了,受傷的兄弟們就只能硬,這大冷天,能活幾個下來?你們沒看那個商隊有人專門看顧受傷的,若能打垮他們,錢財不算,興許負傷的兄弟也能多救幾個!」

安生兒見眾馬匪反應不大,又說︰「時辰不早了,就算撤,也得打到天黑了再撤,現在撤,他們若是分出一小隊人綴著我們,我們能不能走月兌兩說,這些受傷的兄弟肯定是一個都活不了!」

眾馬匪終于認同了安生兒的決定,不過連續幾次沖陣消耗的不僅是體力,還有膽氣,盡管定下了再沖一陣的決心,但收攏人手、打磨磨損的兵器、補充消耗的箭矢、恢復人馬的體力、進行再戰斗動員等,都需要時間。

戰斗因此再次停了下來。

徐澤迅速召集幾個骨干分析了戰況,留下周畀維持秩序,照顧傷員。

激烈的戰斗,也給同舟社商隊造成了死四人、傷十一人的代價。

王英繼石盤嶺之戰後,再次復傷。

他個子雖矮,打起仗來卻是最活躍,別人都是站在車陣後利用長槍、弓箭輸出傷害,唯獨他得了徐澤許,仗著材矮小,從車陣間隙鑽來鑽去,趁人不備,

專使斬腳趾、砍膝蓋、撩下等狠招式,令人防不勝防,馬匪們狠的牙癢癢,集火攻擊下,被人一刀砍破了股,還是史進救回來的。

最是好戰的李逵數次請戰,但徐澤清楚他的個,這廝見血就瘋,打起仗來不要命,破陣攻堅用他最合適不過,若是指望他結陣死守,八成會壞己方的節奏,因此一直不讓他上場。

明明知道徐澤對自己另有用途,但只能眼睜睜的看別人拿長槍捅人,自己卻只能老老實實待著。

偏偏砍人砍足了癮的王英還一直向自己顯擺,李逵真真百爪撓心,肺都快氣炸了。

同舟社社規森嚴,李逵再有氣也不敢朝徐澤嚷嚷,這會見著了剛才還在自己面前瑟的王矮虎捂著股一瘸一拐找人包扎,頓時來了精神。

「哈哈,王矮虎,花股,傷了左股傷右股。」

上次在石盤嶺,王英確實傷了左股,這次好巧不巧,又傷了右股。

「鐵牛!」

听到徐澤的聲音,李逵一哆嗦,趕緊換上笑臉,做出一個自認乖巧的表。

「社首,俺跟王矮虎說笑呢。呵呵,矮虎,不,王哥哥,王爺爺,你說是不是啊?」

王英捂著股,別過臉,不做聲。

徐澤對李逵招手道︰「你過來。」

「社首,俺嘴,俺沒……」

徐澤打斷了李逵的話,指著對面正在重整隊形的馬匪。

「我不放你去殺人,是不是心癢啊?現在考考你,若是說對了,待會就放手讓你廝殺。」

「好啊!哈哈哈,社首問吧!」

「你看他們這是準備做甚?」

李逵爬上大車,又是模腦殼,又是揪胡子,看了有一會,跳下車,拍拍手,說︰「俺看不出來。」

「哈哈哈!」

剛才分析戰時,阮小七和牛皋就賭李逵這夯貨不會動腦子,這下兩人笑得最大聲。

「笑!笑個甚!」

李逵瞪大怪眼,爭辯道︰「俺是看不出,但俺能猜得到!」

「好,你猜猜看。」

對面馬匪仍完成集結,徐澤就由李逵說。

「這幫土賊和俺們打了小半,死了好些人,現下走又不走,打又不打,俺猜他們是想逃又怕俺們追,打算等到天黑了再溜。」

李逵邊說邊觀察阮小七、牛皋的臉色,見二人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的想法應該和戰分析的結果差不多,心下得意,接著講︰「社首前面一直不讓俺上陣,這會又喊俺,應該是想叫俺帶人沖陣。」

「呵呵,伯遠、七郎,看見沒?」

徐澤說︰「鐵牛外表看著粗,心里明白著呢,剛才咱們這麼多人討論的結果,不就被他猜到大半?」

得到徐澤的親口贊揚,李逵心里樂開了花,擠眉弄眼,好不快活,卻听徐澤補充道︰「要是這廝以後再裝傻充愣,你們就盡管揍他!」

「哈哈哈!」

這下,所有人都笑了,劇烈戰斗和傷亡帶來的疲憊和緊張,仿佛也隨之一掃而空。

「李逵听令!」

正狂抽自己嘴巴的李逵立即立正听令。

「速去準備,待敵沖陣受阻時,由你帶人反沖。」

「是!」

「史進、阮小七、陳達,你們配合李逵。」

「是!」

「牛皋、王汰、王倫,待敵潰敗時,你們帶馬隊掩殺,天黑前務必返回。」

「是!」

進入草原後,商隊早就做到了人人有馬,但騎馬也要看天賦,牛皋仿佛天生的騎將,不到三天時間就能在馬上翻騰自如,而李逵接連從馬上跌下無數次後,咬牙發誓這輩子再不騎馬。

盡管白災已經過去,但草原上仍是千里積雪,給商隊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最大的問題就是草料,雪底下凍得硬邦邦的草沒法吃,沿途幾個窮得叮當響的小部落交易能力本就有限,白災後更是什麼都缺,若不是有幾波馬匪「救濟」,商隊的馬至少要殺掉大半,實際上,現在都不得不拿草料和糧食搭配著喂馬。

因此,馬匪們盯上同舟社商隊這只「肥羊」的時候,殊不知,對方也把他們當成了補給站。

「學究、教授。」

任務分配妥當,徐澤詢問吳用、聞煥章二人︰「可有遺漏?」

「沒有!」

吳用、聞煥章皆報以微笑。

深入草原後,原本互相看不上眼的兩人,在幾次戰斗的出謀劃策中,又多了幾分競爭,徐澤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不做干涉。

「馬匪會在天黑前三刻以內,組織最後一次攻擊,而後趁著夜色掩護潛逃」的判斷就是二人推演出來的,吳用還建議讓已經憋足戰意的

李逵出戰。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戰場態勢更是瞬息萬變。

天色已經開始變暗時,馬匪們才發起攻擊,徐澤從這點時間變化,敏銳捕捉到了馬匪們薄弱的戰斗意志,迅速調整了本方部署。

預料中的兩波箭雨後,一波預料外的近距離投槍打懵了唐離保,听到後一片鬼哭狼嚎,唐離保膽寒心裂,盡管車陣就在眼前,但他戲都不想作了,立刻縱戰馬,準備掠過車陣側前方後立即返回,若不是高速沖鋒狀態下的馬匹不能原地掉頭,他現在就直接跑了。

就在唐離保等人轉向之時,龜縮了小半的商隊突然打開車陣,一個黑皮卷須丑漢領著護衛們狂嚎著沖了上來,一照面就砍殺了幾名落在後面的馬匪。

放李逵沖陣的時機非常把握地非常好,但戰果其實不大,一旦月兌離接觸,騎在馬上又存了逃跑心思的一眾馬匪,哪是兩條腿的李逵等人能追上的?

眼看著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上陣機會剛剛開始就結束了,李逵一斧砍倒那匹失去主人的戰馬,哇哇亂叫發泄心中的不快。

雖然甩掉了李逵等人,但同舟社馬隊卻在快速接近,背後不時傳來手下被中落馬的慘叫聲。唐離保拼命催打坐騎,焦急的望向本方集結地域,然而,預料中的接應並沒有出現,微弱的天光下,隱約看到馬匪們在一陣混亂後,紛紛向西逃竄。

唐離保心如死灰,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到拋棄,恍惚見,後背似遭重錘,整個人騰空而起。

意識消失前,他看到了今夜的長庚星,好大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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