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照影跟範錯為混這麼多年,在京城也沒找到一個敢跟雋爺叫板的人,敢這樣做的,都被雋爺按死了。
範錯為腳步果然頓住,他微微偏頭,嘴里咬著煙,眯了眯眼。
臉上沒什麼表情,言簡意賅的三個字︰「陸照影。」
陸照影已經模出了手機,電話已經按通。
不等蒂琺開口,他直接沖著電話那頭道︰「戚大律師,听到沒有,你再不來雲城,我們都淪落到找不到律師的地步了?」
快到十月的天氣,天還是熱的,咖啡店下午沒什麼人,空調早就關了。
空氣中莫名的燥熱。
突如起來的聲音讓蒂琺這邊一觸即發的火藥味暫時消了點兒。
蒂琺微微側過身,就看到陸照影拿著手機,單手插在兜里,挑眉看向這里,笑眯眯的,可身上的氣勢卻強。
陸照影朝蒂琺抬抬下巴,繼續對著手機那邊道︰「戚呈均,誰跟你開玩笑呢?盡早來。」
他隨手掛斷電話。
「這位女士,我這個人從不玩陰的,我讓你找律師,幾個都無所謂,」範錯為咬著煙,牙齒磨了一下,「你也猜猜……看到最後是你死還是我死。」
範錯為目光落在蒂琺臉上,又滑到她的右手,沉聲,「過來,我們走。」
戚呈均?
坐在椅子上的林婉對這個名字很熟悉,因為前段時間,她夫家惹到了一起很嚴重的經濟糾紛。
本來是必死之局,老爺子在最後請來了這位听說沒有過敗績的戚律師。
林婉是高嫁,但她嫁的那個家族在京城也就排在末梢,至于頂級的那個圈子,她連踫都沒踫過。
也是因為那件事,她才知道這位戚律師神通廣大,在京城名氣非常大。
若不是因為他欠老爺子一個人情,就連老爺子都請不到他。
林婉打量著範錯為陸照影兩人,兩人身上的料子穿的很好,但沒有牌子。
寧晴看到兩人,瞳孔一縮。
醫院里範錯為拿著手術刀在她面前比劃的事記憶猶新。
她臉色有些微白。
林婉往外面看了一眼,三人上了一輛黑色的車。
隔得遠,只看到十分明顯的掛著「京」的車牌號,還有大眾標志。
她沉著臉,嗤笑,「能知道戚律師,那兩位應該也是京城的人,只是……他以為我不知道戚呈均嗎?」
戚律師是這麼好請的?
林婉收起桌子上的支票,臉色卻不太好,原本以為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生,不用廢多大勁兒就能擺平,現在看來,好像有點麻煩。
隱隱的,心底有些不安。
一邊的寧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手有些抖。
蒂琺手印出了血,便坐著範錯為的車去校醫室。
校醫室這會兒上課,沒人,挺安靜的。
蒂琺就坐在一邊的凳子上,腿微微搭著,露出一截雪白的腳踝。
範錯為拿了繃帶,單手撐著蒂琺後側的椅背,去拿後面擺著的藥,表情挺冷沉的。
兩人都沒太在意,直到範錯為往前一傾,兩人距離挺近,蒂琺放輕了呼吸。
範錯為手頓了一下,又很快收回,目光沉沉落在她的右手上。
「這只手不要用力,我說過多少次了。」範錯為低頭拆開了紗布,檢查了一下傷口,神色不悅。
這年頭的孩子是都這麼叛逆嗎。
他把帶血的紗布扔到垃圾桶,拿出棉簽,聲音挺冷的,但動作卻小心的不行。
「反正是右手,我是左撇子,沒事。」蒂琺手支著下巴,笑了笑,挺無所謂。
「右手就不是你的手了?那你干脆不要算了。」範錯為聲音挺平靜的,微微壓低,听不出來這麼波瀾。
但莫名的,蒂琺听出了怒氣。
蒂琺側眸開口,「我開玩笑的。」
「你傷口很深,不好好恢復很容易留疤,有隱患,」範錯為「嗯」了一聲,拿起藥粉灑在傷口上面,「一點力也不能使,懂?」
蒂琺點頭說好。
「你別生氣,我剛剛就是一時忘了右手的傷。」蒂琺依舊支著下巴,挺漫不經心的笑,「反正一出血我就來校醫室找你,那就沒事了。」
範錯為微愣,心湖像是被被丟了一顆石子,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層層漣漪。
他應了一聲,慢吞吞的開始包扎傷口。
這一邊,寧晴沒有跟林婉回去。
而是去了一趟醫院。
「你怎麼現在來了?」寧晴每天早上都會去看陳淑蘭,呆上一個小時左右就走。
時間很規律。
所以傍晚看到寧晴,陳淑蘭有些奇怪。
寧晴拿起一個隻果削皮,她顯然很久不做這樣的事了,削得特別慢。
「是關于苒苒的事,」寧晴沉默半晌,終于開口,「她跟許老師的兒子起了矛盾,小孩子之間的事,要鬧上法庭。」
她將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最後嘆氣,「媽,苒苒只听你的話,你幫忙說一聲,她也就手傷了點,別人兩只手都被她打斷了,她干嘛要因此得罪人家副局。」
「你說什麼?」陳淑蘭胸口起伏的站起來,「苒苒手受傷了?」
「也就右手傷了,縫了幾針,她是左撇子,完全影響不了她……」
寧晴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淑蘭打斷,「也就右手縫了幾針?誰告訴你苒苒是左撇子的?她那右手……有多重要你知道嗎?!」
陳淑蘭捂著胸口,眼前一黑,幾欲昏倒。
身邊陪床的護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陳淑蘭一輩子沒跟誰紅過臉,性子溫吞,難得生氣。
寧晴腦子亂七八糟,連忙扶住她,「媽,媽你沒事吧?」
陳淑蘭手撐著桌子,身體在顫抖,喘著氣抬頭,「苒苒的手怎麼樣了?」
她雖然不太問事,不太懂年輕人的玩意兒,可卻也知道,蒂琺小提琴拉的好,京城的那個老師三顧茅廬。
「媽,您先坐,」寧晴沒想到陳淑蘭對蒂琺手受傷這件事這麼在意,她將人扶到床上坐好,「她的手沒多大事,現在還在學校上課呢,您盡管放心。」
陳淑蘭一口氣喘過來。
「媽,你剛剛說,苒苒不是左撇子,什麼意思?」寧晴給倒了杯水,遞給陳淑蘭,清了清嗓子,開口。
陳淑蘭沒有接水,她只是看著寧晴。
那雙眼楮渾濁,卻洞悉一切。
「你不喜歡苒苒吧?」陳淑蘭聲音輕緩,神色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寧晴面色一變,「媽,我承認,我是偏心語兒,可苒苒一樣是我生的,也是我的骨肉。」
「那要是換成語兒呢?她的手因為許慎傷了,你會讓語兒息事寧人嗎?」陳淑蘭偏了偏頭,輕聲問。
「那怎麼……」
那怎麼能一樣?
秦語在林家得寵,在小提琴上十分有造詣,林婉又極護著她,要是得知她手因為許慎被傷了,別說林婉,林麒那些人都不會放過許慎。
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寧晴就停住了。
「你看,這就是差別。」陳淑蘭說著又劇烈咳了幾聲,目光投向窗外,「苒苒這孩子,得要人管著,我原本想著,臨死前把她托付給你……」
「媽,您……」寧晴哽咽了一下,心里不好受,她伸手去扶陳淑蘭。
陳淑蘭拂開了她的手。
她撐著床,自己站起來,讓護士幫她把衣服拿過來。
「媽,您要干嘛?」寧晴愣了愣,也站起來。
「我得……得去看苒苒,」陳淑蘭喘了一口氣,眼楮潮濕,「要是連我……連我都不護著她不站在她那邊,你是真要她當個孤家寡人不成?!」
「媽,您身體都這樣了,要怎麼出去?」寧晴扶住陳淑蘭,驚慌開口,「我听您的,都听您的,我會對她好,您別生氣……醫生!醫生!快叫醫生來!」
蒂琺半趴在桌子上,對面的冷香若有似無的飄過來。
她幾乎兩晚沒有睡著。
安眠藥幾乎都被她吃了,還是沒用。
此時卻是昏昏欲睡。
範錯為替蒂琺處理完傷口,一抬頭,才發現蒂琺半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左手被她袖子壓著。
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半邊被埋在陰影里的臉,長長的睫毛垂下,眼底是淡淡的青黑色。
範錯為坐在對面半晌,輕哂,「這都能睡著……」
陸照影掐滅煙從外面進來。
蒂琺手上的傷他見過一次,陸照影大大小小也受過不少傷了,當年在中東月復部一道傷口差點要了他的命。
可一見蒂琺那被縫起來的傷口,就見不得。
陸照影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那天晚上是醫生幫蒂琺縫的傷口。
走進來,看到範錯為輕輕抽出手,陸照影用嘴型問著——「睡著了?」
範錯為點點頭,眼神示意陸照影跟他出去。
兩人站在院子里,範錯為模出了一根煙,沒點,就咬在嘴里,「戚呈均到沒?」
陸照影拿出手機看了時間,模著耳釘,「打電話的時候就上了飛機,應該下飛機了,範木查了一下,那林婉,是京城沈家人。」
「沈家?」範錯為側了側眸,眯著眼楮,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似乎在思索沈家是個什麼東西。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陸照影咳了兩聲,京城上上下下幾百個家族,陸少爺也就記得那麼幾個,一模腦袋,「反正弄他們就完事了。」
「嗯,」範錯為煩躁又低沉的應了一聲,煙最終也沒點上,「那許慎,我要他一只手。」
「合適嗎?」陸照影知道那麼點內情,「那許家人听說是秦小苒老師。」
認識不長,陸照影卻知道蒂琺重情。
看起來那許家跟蒂琺關系不淺。
範錯為慢吞吞地轉過身,眼楮挺黑,一哂,不急不緩的︰「那又如何?」
陸照影失笑。
他倒是忘了,這位是雋爺,就沒他怕的。
次日。
寧晴在醫院陪了陳淑蘭一晚上,偶爾想起蒂琺的右手,她也是愧疚居多。
最多的是陳淑蘭的話。
蒂琺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