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鐘，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後車門下來一個穿著格子薄襯衫的女生。
對方耳朵上塞著耳機，垂著眼，漫不經心的，又不羈。
封樓誠卻正了神色，開門下車走過去。
「秦小姐。」他當先開口，語氣穩重又認真，仔細听，還有幾分鄭重。
絲毫不覺得，對著一個比他小二十多歲的女生稱呼「秦小姐」又什麼不對。
「封叔叔，」蒂琺取下一邊耳機，眯了眯眼，看清了封樓誠，微微點頭，「叫我名字就行。」
封樓誠笑了笑，卻沒應聲。
蒂琺顯然是習慣了，沒說什麼，轉身當先進去，「我們去包廂再說。」
封樓誠落在她身後半步，幫她打開了大門。
對面不遠處，一聲十分尖銳的剎車聲。
黑色的寶馬停下。
「怎麼了？」坐在副駕駛的林婉正在補口紅，因為急剎車，口紅差點兒懟到鼻子上。
林錦軒搖搖頭，又看向對面︰「小姑，你看那個人是不是蒂琺？」
林婉跟著抬起頭來，看過去。
一個穿著灰色西裝外套的男人正拉開大門，微微側著身子，十分有禮貌。
剛剛才從封樓誠家出來，林婉自然認識這背影，還有那隱隱可見的側臉，這不是那位市長是誰？
封樓誠五十沒到，就爬到現在這個位子，為人謙遜，但骨子里的卻又一種盛氣凌人的意味。
可此時，那股鋒芒銳氣全都收斂。
讓林婉不由想知道，能讓雲城市長落後半步、做到這個態度的人究竟是誰？
「你說她是蒂琺？」目光轉到已經進門的格子襯衫女生身上，林婉有些遲疑。
那女生只有一個背影，沒穿校服，又被封樓誠遮擋了半邊身體，林婉只見過一次蒂琺，自然認不出來。
她收起口紅，笑了笑，又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怎麼可能是她，你看錯了吧，她昨晚才出警局，怎麼可能現在就見封市長了。」
能讓封樓誠落後半步替她開門的，會是蒂琺？
數遍整個雲城，林婉也數不出來，有幾個人能讓封樓誠做到這一步。
包廂內，蒂琺拉開靠近窗邊的椅子坐下。
封樓水倒了兩杯茶，一杯推給蒂琺。
蒂琺推開窗戶，樓下是一個人工湖，她往椅背靠了靠，左手拿著茶杯，也沒喝，只是在手心轉著。
封樓誠看到她纏著紗布的右手，一頓，眉頭緊緊擰起，聲音都緊張了︰「你這手？」
「那麼緊張干嘛，死不了。」蒂琺懶洋洋的靠著椅背，眉頭微挑。
「胡鬧！」封樓誠難得端起長輩的態度，「什麼沒事，你知道你這雙手多……」
听到這里，蒂琺手支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他一眼。
被蒂琺盯著，封樓誠頓了頓。
轉了話題，只是臉色還是黑的，「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遍。」
「真沒事，」蒂琺看著右手掌心，不在意的笑笑，「我找你來是想談談明月的事。」
「明月？」封樓誠看了她的手一眼，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你們見過了？那她一定很開心看到你。」
蒂琺點點頭，又說︰「我們昨天踫到許慎了。」
「他？！」封樓誠臉色一沉，茶杯「啪」地一聲落在桌子上，一向溫潤的臉上表情挺狠。
蒂琺三言兩語說了個大概。
「那個人渣！」封樓誠陰著臉，「這件事你別管，我來處理。」
「行。」菜差不多上來了，都是蒂琺喜歡吃的，她翹著二郎腿，拿著筷子就要吃。
封樓誠雖然惦記著潘明月的事，眼楮卻也盯著這邊呢。
立馬又叫人把菜撤掉了，「手都受傷了，還吃辣？」
蒂琺面對著一碗養生湯︰「……」
封樓誠又讓人上了幾碗清淡養生的菜。
對著蒂琺十分冷漠的臉，他低頭，小聲嘀咕︰「要是被……他們知道，你在我的地盤受這麼重的傷，我皮都要被扒一層。」
蒂琺面無表情的戳著清炒的還放了幾粒枸杞的白菜。
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呵呵。
此時的許慎還不知道，自己一時沖動，迎來的是兩個手段高明的大佬。
許父一晚上都在醫院，許慎身上多處受傷，尤其兩只胳膊，全都斷了，就算恢復了，對細節方面還是有影響。
他不知道打人的是誰，但是將他兒子打成這樣，他也不準備放過對方。
直到沈副局長跟他通了個電話，他才知道對方竟是蒂琺。
「你昨天怎麼不跟我說那是蒂琺？」許父掛完電話，心頭一跳，登時氣結。
許女乃女乃沒料到他反應這麼大，「不就是你之前那個學生？我知道你喜歡她，可她打……」
「我跟你說過了，那是許慎他自己活該，你……」許父吸口氣。
他不由點了根煙，看著正在找許慎錄口供的警察，愁眉緊鎖。
蒂琺他是不敢找的，也沒臉去。
雖說有師徒情，可去了蒂琺也不一定會理會他。
想了半晌，許父出去打了好幾個電話。
蒂琺見完封樓誠，就回班級了。
回去的時候，午自習剛下課。
沐盈站在教室門口等她。
「表姐，你回來了？」看到蒂琺，沐盈絞著手指，低頭看了她的手一眼，小心的詢問，「你手沒事吧？」
今天一上午，從高一到高三，甚至貼吧論壇都在討論蒂琺手受傷的事兒。
甚至還有人去小賣部買了好多巧克力等零食看她。
教室里，正靠在桌子上跟人說話的喬聲看到蒂琺，立馬站起來，叫了她一聲。
「我沒事。」蒂琺眯了眯眼，「別跟小姨說，你回去吧。」
沐盈「哦」了一聲，沒立馬走，站在窗口，又忍不住往班里看了看，那陽光俊帥的男生正往蒂琺桌子邊走，低眉順眼的樣子，完全沒有別人形容的張揚霸道。
她不由想起李鈺涵形容的喬聲，名副其實的富二代，家里幾座礦。
「是表妹啊。」九班不時有人進出。
全都笑眯眯的跟沐盈打招呼。
跟著蒂琺叫沐盈表妹。
沐盈紅著臉應了。
又朝窗戶看了一眼，才離開。
班里，林思然給蒂琺的保溫杯蓋里倒水。
「下一節課是生物課。」看著蒂琺喝完了水，她又擰好蓋子，探過來幫蒂琺找出。
蒂琺書很多。
好幾本筆記，好幾本資料，加上原文課外書還有課本，書不僅在桌上疊了一大摞，窗台上也擺了好幾本。
林思然好不容易從一堆書里找出生物課本，一把抽出來。
一張紙順著她的手飄下來。
蒂琺一愣。
林思然立馬彎腰下午撿紙，「苒苒，你這張紙還要不要……」
「怎麼沒聲了？」喬聲湊過頭來看，「不會是情書……」
沒說完，也愣了。
紙上洋洋灑灑寫滿了字，姿態橫生又肆意到不行，筆鋒都帶著恣情。
從蒂琺書里飄出來的紙，這兩人自然會覺得是蒂琺的。
可這字跡……跟蒂琺的字顯然是差得極遠。
應該是有專門練過。
蒂琺也沒想到她這張紙會被帶出來。
她坐在位子上，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搭在桌子上，因為要顧及右手，動作稍顯笨拙。
看到紙，她揚了揚眉。
「這字可真好看，」林思然當先反應過來，她拿起紙拍在桌子上，看清內容，抬頭，分外激動，「秦小苒，你也是言昔粉絲？」
這紙上是言昔剛出的一首歌，林思然作為言昔骨灰級粉絲，自然認出來了。
蒂琺偏頭，語氣毫無波瀾，「我真不是。」
「那你還有言昔的歌詞？」林思然揚揚手中的紙。
喬聲沒看出來這是歌詞，只是一伸手，抽出來那張紙，「這肯定不是她抄的了，她哪里能寫出這樣的字，對了，這是誰給你的？」
喬聲可真是個小天才！
蒂琺忽然就淡定了，左手把玩著手機，歪了歪身子，笑，「那個啊，我鄰居寫的，他字好看嗎？」
「好看。」林思然瘋狂點頭，又低頭看了一眼，「這都可以去寫字帖了吧？」
「你說你怎麼就沒練出這麼好看的字。」喬聲嘖了一聲。
蒂琺低頭繼續翻著手機看，沒理他。
臨近上課，喬聲也回到位子上了。
蒂琺的手還需要換藥，昨天範木把要都拿到校醫室了。
校醫室里的兩個人都能幫她換。
蒂琺到校醫室的時候，陸照影正站在門外跟人打電話，語氣似乎有些威嚴，看到她的時候朝她招了招手。
範錯為倒是在校醫室，他依舊懶洋洋的靠著沙發，腿上擱著電腦，神情依舊松懶，但那清冽的眉眼，看起來總覺得有一股煞氣。
「來換藥？」範錯為把電腦擱到一邊，拿出藥箱。
示意蒂琺做好，自己坐在她隔壁。
小心翼翼的拆開繃帶，露出里面的傷口，縫了幾針，傷口十分猙獰。
夏天手心容易出汗，磕磕踫踫的，踫到傷口也是難免的，藥都被暈染了。
範錯為拿著棉簽，捏著她的手指，用醫學酒精小心翼翼地清理干淨，再小心也難免觸踫到傷口，「有些疼吧？」
「還行，」蒂琺左手支著下巴，懶洋洋的開口，「也沒那麼嚴重。」
範錯為低低的「嗯」了一聲，也沒說話，只是動作放輕了好多。
他眉眼垂下，長睫覆蓋著，輪廓看起來很朦朧。
換完藥，就看到蒂琺起身出門，範錯為問她去哪兒。
「食堂，林思然還在等我去吃飯。」蒂琺看了看右手，總覺得今天上了藥之後沒有昨天那麼疼了。
她受傷了，自然就沒法工作。
早上下課的時候，女乃茶店那邊的兼職都被她推了。
這還跟人去擠食堂？
不怕傷口再次破裂？
範錯為唇角抿起。
蒂琺沒注意，她揮了揮左手，「那我先走了。」
走到門外，遇上正好打完電話回來的陸照影，還打了個招呼。
陸照影將手機扔到桌子上，撓撓頭，「她去哪兒了？怎麼不讓她留下來吃飯？」
範錯為轉身坐回了沙發。
唇抿著，看起來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