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打游戲的時候這麼狂，怎麼一到現實里，就慫成這樣了？」十一的聲音再度從空無一人的前方傳來，聲音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意味，「鍵盤俠？」
打游戲的時候，隔著屏幕，又不會挨打，當然是怎麼高興怎麼來。
現在狂的話，不僅可能會挨打，還有可能會生不如死。
張書安又不是什麼寧死不屈的鐵血硬漢，能不怕嗎？
「嗯。」他沒有嘴硬，乖乖的應了一聲。
對方說的沒什麼問題，他還真個不折不扣的鍵盤俠。
「你這幅模樣，比我想象中更加無聊。」
前方的空氣一陣扭動，一個人影從頭上取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黑色紗布。
十一顯露出真身，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意興闌珊道︰「本來還想好好教訓你一下，不過看到你這幅膽小懦弱的樣子，對你動手都怕髒了我的手。」
張書安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對方拿在手上的那層紗布，總覺得格外眼熟。
剛剛十一之所以能夠隱身，似乎就是憑著這東西，並非是真正的鬼魂。
「這是隱身衣？」他腦海里靈光一閃。
隱身衣，出自電影《頭上有道疤的魔法師》，套在頭上就可以隱身，算是電影里相當有名的道具之一。
張書安神情微怔，看出這東西來歷之後，他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多到讓他腦子有些凌亂。
「不過……」十一話鋒一轉，冷冷道，「你該不會以為在我面前裝裝可憐，我就會原諒你吧？」
「對不起。」
「別惡心我，我最討厭听到這三個字！」
「你可真是個腦癱！」一直被蹬鼻子上臉，張書安忍不住血氣上涌，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就這麼一點破事，你能糾結這麼久？你比迪士尼的公主還像公主！」
「我不就是放了你一次鴿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他干脆放開了說，嗓門都大了不少，「就這點小事，你還特意坐飛機來找我的麻煩，賤不賤啊？別忘了，老子可是你爹！」
被一通臭罵，十一美目圓睜，臉上露出些許的詫異。
「破防了？」片刻後，她嘴角止不住上揚。
「我……」張書安被對方這陰陽怪氣的態度氣的不輕，正想再來一通瘋狂輸出。
突然間，他忍不住微微一愣。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兩人第一次認識的時候。
在那局游戲里，十一也是這樣，一直擱那惡心人。
張書安實在受不了這貨，火力全開，一秒十噴。
兩人誰都沒想到，後來居然會陰差陽錯的成為一對損友。
這一刻，張書安才能真正肯定，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十一，獨一無二的十一。
他看著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多了幾分明悟。
對啊，以十一的性格，哪里會由于那點小事這麼生氣。
不過是想找個借口來找他罷了。
如果十一真想傷害他的話，以張書安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早死好幾回了。
心中的疑慮、擔憂，煙消雲散。
張書安忍不住撇撇嘴︰「你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心！」
「你那唯唯諾諾的模樣更惡心，明明一開始都告訴你我是誰了，還要這幅模樣。」十一攤了攤手，「沒辦法，為了讓你正常點，只能惡心一下你。」
「誰讓你游戲里一直用變聲器跟我交流，害得我一直都以為你是個男人。」張書安毫不客氣的回擊道，「你這性格，現實中肯定沒朋友吧？」
他肆無忌憚的嘲笑道，「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想訴苦都找不到人？不然也用不著來找我。」
十一沉默片刻道︰「有些話，我不能對身邊的人說。」
「你是怕傷害到他們？所以想把這些話跟我說？」張書安沒好氣道，「你就不怕傷害到我？」
「剛剛跟你交流，感覺你笨笨的。」十一微微一怔，「怎麼一下子腦子轉的這麼快了？」
張書安有輕微的自閉癥，每次跟陌生人交流，都會緊張。
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
所以才會給人一種笨笨的感覺，要不就是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面癱感覺。
但是跟熟悉的人、或者在網上跟人交流時，由于完全不會緊張，思維活泛。
畢竟之前是寫靈異小說出身的，各種解謎、人性拷打都寫的有模有樣。
不能說有多聰明，但一定不笨。
「別扯開話題，你這算是默認了吧？」張書安口齒伶俐道，「合著我就是你的樹洞唄？有什麼煩惱都跟我說。」
他翻了個白眼，「沒什麼好處的話，這樹洞我可不想當。」
想了想，十一眨巴著一雙大眼楮看向張書安，嗲嗲的喊道︰「爸爸。」
「臥槽，你別惡心我。」張書安被嚇的後退半步，頭皮發麻。
十一笑顏如花，轉身就走︰「這里可不是聊天的好地方，走吧。」
「去哪兒？」
「你家。」
「這樣不好吧？」
「放心，我不會吃了你。」
……
在兩人經過小區旁的小巷時。
幾只小野貓「喵嗚喵嗚」的屁顛屁顛跑上來，蹭張書安的褲腿。
「等一下。」看著幾個小家伙，張書安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掉頭去旁邊便利店里買了一點小魚干。
回到小巷里，他坐下熟悉的階梯上，喂著貓。
十一看到這一幕，面無表情的站在旁邊，什麼都沒說，但卻默默跟那些小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你不喜歡貓？」張書安注意到了這一點，隨口問道。
「看過那部叫做《貓》的電影嗎？」十一反問道。
「就是那部兒童邪典？」閱片無數的張書安腦海里第一時間閃現出電影畫面，「我記得里面的每一只貓都是由真人化妝出演的，詭異又驚悚。」
他搓了搓胳膊，「當時看的時候，惡心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那之後的好幾天，我看到貓都繞路走。」
「我去過那部電影里。」十一一臉認真道。
張書安瞪大雙眼，扭頭看向對方。
「之前我用的這東西，你應該認出來了。」十一又憑空取出那層黑色薄紗，「隱身衣，我從電影《頭上有道疤的魔法師》里弄出來的。」
說著，她又取出一個類似于U盤的東西，「網絡追蹤器，出自電影《鍵盤俠殺手》，我就是用這東西找到的你。」
張書安一臉震驚，似乎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我是一名時空盜賊。」十一不急不緩道，「我可以進入各種影視劇里，竊取其中的各種東西。」
「喂喂喂，我可不是真的樹洞啊？」張書安見對方還有繼續說下去想法，連忙道，「把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我，你該不會在事後要殺我滅口吧？」
「你覺得呢？」十一看了一眼除了兩人外，再無他人的小巷，表情詭異道。
「我能裝作什麼都沒听到嗎？」張書安捂著耳朵道。
十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你想成為跟我一樣的時空盜賊嗎？」她默默在對方身旁坐下，看著啃魚干的貓咪，輕聲道。
「不想不想不想……」張書安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就想當個普通人，每天打打游戲，混吃等死。」
「當時空盜賊可以讓你輕而易舉的得到許多你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十一看向對方，「實力、錢財、地位、自信、尊重，以及……」
她頓了頓，「女人。」
「這世界上哪有免費的午餐？」張書安完全不中套，「當小偷可是要挨打的！」
「確實。」十一被逗笑了，感嘆道，「想要從電影世界里，偷取那些不得了的寶貝，又怎麼可能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眼神一黯，「每一次，都必須九死一生才能僥幸活著逃出來。」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別偷了唄。」張書安想當然道。
「哪有那麼簡單？」十一搖了搖頭，「一旦成為時空盜賊，每隔一段時間，就必定要進入一次電影世界完成任務，不然的話，下場只有死。」
張書安看著神情低落的十一。
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對方來這里找他的目的。
作為時空盜賊，生存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隨時都有可能面臨生命危險。
為了不牽連他人，這些東西，又無法跟親人朋友傾訴。
周圍連一個可以倒苦水的地方都沒有，注定孤獨。
想來十一每一次感覺壓力太大了，都會打游戲。
在游戲里，她可以完全不用偽裝，肆意的釋放內心。
特別是跟張書安一起玩游戲，互相嘴臭，更加能宣泄壓力。
十一之前說心情不好，肯定最近遇到了大麻煩，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心態有些頂不住了。
她需要一個可以替她分擔壓力的人。
她需要一個人，就像在游戲里一樣，跟她並肩作戰！
于是，十一想到張書安。
這個在游戲里狂到不行的家伙。
兩人一起玩游戲這麼久，配合默契信任都有。
有一個這樣的隊友，至少可以讓十一安心舒適不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書安是十一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選擇。
「現在你心里應該很失望吧？」張書安看著對方，在心底默默道，「好不容易選中的目標，居然只是個一無是處又慫到不行的鍵盤俠。」
「對不起。」他能體會到對方的失望孤獨與難受，輕聲道。
「你煩不煩啊，我都說最討厭听到這三個字。」十一翻了個白眼，將眼底的負面情緒全部收斂起來。
「確實是我有些想當然了。」她搖了搖頭。
「雖然幫不到你，但是你什麼時候心情不好的話，我還是很願意繼續給你當樹洞的。」張書安誠懇道。
「很少見你這麼正經。」十一看了他一眼。
「我這發言夠暖心吧，是不是很有影視劇里女主備胎內味兒？」張書安挑了挑眉。
突如其來的騷話，給十一逗笑了。
總算是有兩人玩游戲時的感覺了。
她跟張書安玩游戲，不僅僅是因為孤獨、需要宣泄情緒。
更多的時候，其實是十一覺得，跟這家伙玩游戲，真的很有趣。
每次都能讓她很開心。
該說的話，都說的差不多了。
兩人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氣氛一時間陷入沉默。
夜間涼風吹拂，沒有人打擾。
兩人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小貓啃魚干，享受著片刻的美好和靜謐。
「帶了身份證嗎？」
良久，張書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家不是就在旁邊？」十一眼神怪異。
「我家只有一台電腦。」張書安表情變得更加怪異。
「嗯？」十一的眼神怪異的不像話。
「一台電腦，怎麼兩個人玩？肯定要去網吧啊！」張書安一臉疑惑，「難不成你們那里都是黑網吧，上網不需要身份證的？」
十一沉默片刻，道︰「還是去你家吧。」
「去我家干什麼？這種時候，當然是來一次愉快的網吧兩連坐啊？」張書安沒好氣道，「我家只有一張床，可沒有你睡覺的地方。」
十一一臉無語，拿出一根白色的類似于熒光棒的東西︰「認識這東西嗎？」
「這應該是……」張書安辨認片刻，眼前一亮，「電影《白衣人》里的記憶消除棒？」
他一臉興奮，「你連這東西都有啊！」
「對。」十一打了個響指，手中記憶消除棒白光一閃。
張書安昏倒在地。
「都說了去你家，至少還能讓你睡舒服點。」十一怪罪道，「現在睡大馬路，舒服了吧？」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她又看了躺在地上的那家伙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長的還讓人看著挺順眼的。」
良久，十一站起身來。
「既然你不願意，那你就繼續做你的普通人，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輕輕嘆氣，她轉身朝著巷外走去。
溫和的神情，一點點恢復冰冷。
冷的讓人心寒，眼底找不到半點人類的情緒。
當走出小巷的那一刻，整個人搖身一變，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