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亞的花(11)

男人沉默片刻,最終只能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空曠的餐廳里只剩了他們三個。蘇妮蘇普拖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腰背依然筆挺。

「看來你對我的工作還挺滿意?」她不無得意地抬著下巴。

伊斯點頭承認︰「你很……」

他把顯然不太合適的「好用」吞回去,換了個詞︰「負責。」

「當然!」女孩兒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一點,「而且,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可沒法兒給你找到那麼多的資料……不過,瞧,現在的情況有點復雜,這個陰謀,針對的可不只是你們,也不只是摩拉娜。你可以……把我當成另外一個家族的人,而我的家族,和摩拉娜的家族,在某些方面,有一些……競爭。」

「……所以,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挑起爭斗,到底有什麼好處?」伊斯完全不能理解,畢竟。這樁「失竊事件」,明顯是有問題的,想要以此來抹黑女孩兒身後的家族,只會讓自己變成個笑話。

「所以我才說,情況有點復雜。」蘇妮蘇普的臉也皺了起來,「因為我的父親和摩拉娜的叔父,其實是很好的朋友。但個人的友誼和家族的利益……對有些人來說,顯然是後者更為重要。」

連她也對烏圖家族懷著警惕。她覺得他們勢力發展得太快,未必就那麼值得父親信任。

有件事太過丟臉——她對誰也不想說。她之前在那座研究所里,從監控中消失了一會兒,是因為她收到了不知誰給她的消息,要求私下見一面。她那時也以為是自己家族安插進來的間諜,但最終並沒有見到任何人……那時她就已經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卻還是中了招。

「當然,那份資料也有可能是另外不知哪個家族的人偷走的……或慫恿烏圖家的某個蠢貨做出來的事。」蘇妮蘇普說,「目的就是為了破壞兩個家族之間的關系。」

就算最後事情查清,對雙方也不可能毫無影響……而許多曾以為十分牢固的友誼,就是因為這樣一點一點的侵蝕,最終潰散消失,甚至反目成仇。

伊斯沉默了一陣兒,幾乎想要撒手不管。他最討厭這樣的彎彎繞繞,也完全沒有把自己繞進去的興趣。

何況,不管他願不願意,他所代表的都不只是自己,還有獨角獸號——而獨角獸號剛剛從這樣的泥坑里抽身。

可是……

他看著女孩兒似乎帶著某種期待的、亮亮的眼楮,想到正是因為自己的建議,才把她獨自留在了泥坑里,說不定還踩了她一腳……

「我能怎麼幫你?」他問。

女孩兒笑了起來,笑得意外地燦爛,有一瞬伊斯覺得她就要在椅子上開心地晃起小腿,像一只晃著尾巴的貓。

「沒有必要。」她說,「我自己能解決的……但是,還是很高興你願意幫我。」

「……所以,你想怎麼做?」伊斯換了個方法。

「那當然是,」女孩兒昂首挺胸,鏗鏘有力地告訴他︰「查清真相!讓背後的家伙付出應有的代價!」

這……實在是正義得讓伊斯無言以對。

「那麼,」他努力想了想在這種時候該說什麼,「祝你成功?」.

「‘祝你成功’……個屁呀!」泰絲恨鐵不成鋼地照著伊斯的胸口狠拍了一巴掌,「這種時候,你就該告訴她,‘你就待在我身邊,我會證明你的清白’或者‘這件事交給我’之類嘛!雖然還有更能感動人的話但我猜你也說不出口……」

伊斯覺得,這兩句話他也同樣說不出口——單是想一想他的鱗片都要尷尬得炸起來了。

「是她自己說的不用我幫忙。」他試圖分辨。

「她說不用你就不幫了嗎?」泰絲使勁兒瞪他,「為什麼這種時候你就這麼听話?!就算她真的不用你幫忙,你再堅持一下,好歹也能讓她更開心一點嘛!」

「我也沒打算真的什麼也不干啊。」伊斯十分無力,「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來找你!」

「……是哦。」泰絲恍然大悟。她就說這條小龍今天怎麼這麼乖,老老實實地跑來跟她交代他做了什麼……

「那你是想要求助于我深藏不露的智慧和豐富的……人生經驗嗎?」她抬了抬頭,紅色馬尾得意地甩來甩去。

伊斯嘴角一抽。

「……是吧。」他說,「畢竟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你最擅長這樣的陰謀詭計。」

其他人,就算是伯特倫,在某些方面也太過正直——他到底是個騎士。

得意的紅馬尾憤怒地跳了一跳。

「算了,」泰絲寬宏大量地表示,「我不跟小孩子計較。其實我早就有主意了!絕對能讓那些往我們頭上潑髒水的家伙自己把髒水吞回去!但是!都沒有人來問我!……」

她嘰里呱啦抱怨了一通,然後說出了自己絕妙的反擊計劃︰「……以及,如果是小蘇蘇想要自己查的話,這里還有另一個計劃!……」

伊斯不由自主地與諾威對視了一眼。

「我覺得,」諾威建議,「這件事,至少也得讓伯特倫知道。如果有他幫忙,也更方便一些。」

伊斯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樣……就算出了什麼岔子,也有人能迅速兜住.

「……我以為這件事對我們而言已經結束了。」伯特倫干巴巴地說。

他正在辛辛苦苦地為兩天後的會談做準備,實在不想再面對什麼讓他心跳失常的突發事件,更不想被卷進某些更復雜的麻煩里啊!

「這怎麼能算結束呢!」泰絲憤憤地表示,「雖然洗清了我們的罪名,卻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兒承受了更加沉重的壓力,幕後的人也沒有得到應得的教訓,反而還讓對方佔了好大的便宜……這,根本就不算是正義的勝利!」

在她義正辭嚴的反駁和灼灼的視線下,伯特倫退縮了——即使他並沒有打算讓對方佔什麼便宜。

而且,泰絲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卻也不能表現出很容易被佔便宜的樣子。而那個「無辜的女孩兒」,他覺得她應該確實不需要他們的幫助,但如果能幫上一把……或許也沒什麼壞處。

「好吧。」他無奈地開口,「我會先跟摩拉娜聯系一下……但是,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小心,謹慎,和低調一點。」

「當然!」泰絲信誓旦旦,「絕對會低調得讓人都不知道我們有出手過!」

她才不會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呢!.

蘇妮蘇普閉上了干澀的雙眼。

她知道,在這些監控被不知多少人看了多少遍,也沒有找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之後,她能找到什麼的機會微乎其微……甚至,更加不可能了。

可是,她還是得把它們全部看上一遍。

這是她努力爭取來的,自己調查的機會……她才不會那麼容易認輸。

與摩拉娜所說的一樣,監控里找不出任何線索。他們也已經查過記錄的真假,反正,就算是假的,他們也沒查出來。

這是她早有預料的事。這家研究所的確十分嚴密地保護著他們的資料,可對那份紙質資料……對所有紙質資料的保護,又大概是其中最不嚴密的。即使他們開始用這種方式「以防萬一」,許多人在離開學校之後依然很少再接觸紙張,甚至在學校里都不會去看紙質的書——那玩意兒拿在手里又厚又重,實在是太麻煩了。

在絕大多數人的意識里,紙質就意味著原始,意味著「某種多半用不上的備份」。就算真有人要偷東西,一疊厚重累贅的紙,顯然也比光腦里的數據,或一個小小的存儲器,要難偷得多。

這是事實。在她所知道的各種偷竊信息的罪行里,還真沒有去偷紙質備份的。如果不是沒法說清她在島上的監控里「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去做了什麼,她的罪名其實很容易洗清——她當天穿的衣服,可藏不下那麼大一疊東西。

……可是,眼下的情況,偷走那份資料的人,或許根本就不需要它。

她強壓著興奮,十分沉穩地站起身來,向身後一直監視著她的人要求︰「我要見摩拉娜。」

她與摩拉娜的關系並不算好。但在這里,她唯一能夠相信的、真心想要查出真相的人,也只有摩拉娜了.

摩拉娜親自把她帶到了距離檔案室最近的廢棄材料處理室。它就在檔案室旁邊,而且有專人看管。

「我們已經檢查過了。」摩拉娜不無同情地告訴她。

那些資料並沒有被帶走,而是很有可能在第一時間就被銷毀了——這一點他們當然也已經想到過。

只不過,當他們來檢查的時候,前一天的廢棄物早已被徹底處理干淨,而處理器的記錄也很正常,每一條都能找到對應的人和他們銷毀的東西,監控也同樣毫無破綻。

蘇妮蘇普咬著牙,臉頰的肌肉都繃了起來。她不死心地重新檢查了一切,又重新轉回檔案室,盯著那個空蕩蕩的櫃子……以及周圍一疊疊的資料。

她的眼楮才剛剛亮了亮,摩拉娜又幽幽開口︰「這里所有的資料我們都檢查過了……里面並沒有混入別的東西。」

蘇妮蘇普有一瞬簡直想要一腳踢在櫃門上。她忍住了這一時的沖動,在一道小小的黑影飛快地從她腳邊竄過去的時候,卻沒有忍住自己從嗓子里鑽出來的那一聲尖叫︰

「啊啊啊石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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