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論文的確都是大學該有的東西，但放在這昆侖大學的課桌上，就顯得相當違和了。
吳皓本來開口想問，但看肖游宇難得全神貫注的樣子，他也就沒去打擾，只輕手輕腳地在自己鋪位上收拾東西。
別看肖游宇平時吊兒郎當的，一旦他認真起來，那是絕對的老僧入定模式，動都不帶動的。
一直到吳皓把東西都擺好、騰空了箱子，他同時翻完了手上論文的最後一頁，合上書稿長出一口氣，似乎這才注意到後面的吳皓。
「欸，你回來了啊。」肖游宇扭頭簡單打了個招呼，「正好，待會去吃午飯的時候幫我帶一份哈，謝謝兄弟。」
「這倒沒問題」吳皓眼看他又攤開一份文獻，不禁追問道，「你這是要搞論文？是研究所那邊的實習？」
假期期間，他們幾個人之間還有微信聯系，他知道肖游宇實習的事。
「不算是。他們只是給我提供了資料和渠道，但到時候往國外投論文，是要以昆侖大學名義投的。」肖游宇說。
「國外？」吳皓疑惑，「這種東西為什麼要往國外投？那些外國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修仙吧？」
「因為從學術角度來說，現在‘修仙’的底蘊還遠遠不足以撐起一個學科︰雖然現在國內已經開始創辦靈氣學科的期刊，但事實就是，在這個領域內，應用領先理論太多了。符也好丹器也好，大家都是拿來即用，對這些背後的原理卻是一無所知。」
肖游宇聳聳肩︰「所以，現在要研究這些，就只能從傳統角度出發，將靈氣作為一種理論物理層面的現象來分析。這樣的話，想要提高學術影響力，肯定就繞不開那些國外期刊和會議——他們確實不知道什麼是修仙，但他們至少知道什麼是物理。」
「靈氣？理論物理？」吳皓依舊不解，「這是要怎麼研究？」
「最基礎的就是靈氣對于物理規則的干涉。具體要說的話，就是靈氣下那些自然參數的變化。」
肖游宇目光掃過桌上的一疊資料︰「研究所曾經做過實驗，實驗對象是基礎的‘硬化術’和‘幻象術’這兩個術法——其中，前者將一塊小毛巾變得如鐵板一樣堅硬，而後者則在小範圍內制造出了幻覺影像。」
「而研究所對此的分析結果是︰‘硬化術’改變了物質的鍵能、而‘幻象術’則是改變了光的折射率——當然，這只是最基礎的法術，像是心魔、幻覺那些涉及精神的現象就很難解釋但光是這些，就已經很厲害了。」
「這是厲害在哪？」吳皓發出文科生的聲音。
「比如關于鍵能的問題，可以將物質看成由分子拼成的積木，化學鍵就是積木之間的「膠水」，連接不同的積木的膠水強度也不同。想要破壞這堆積木，就必須得破壞它們之間‘膠水’的連接。」
「就拿那毛巾來說吧，原本要想破壞這膠水的連接的話，需要10個單位的能量。而經過「硬化術」的作用之後，變成了需要20個單位能量才能破壞——這樣的話，物質的強度就增加了。」
「在自然界里，相同類型化學鍵的能量雖然有所波動，總的來說還是在一個平均範圍內的，但靈力的運作生生地改變了這個單位常數，‘幻象術’改變光的折射率也是同樣的道理。」
肖游宇手指一敲桌子︰「這就是靈氣厲害的地方︰它的能量轉化原理不遵循現有的自然常數，正因如此，它能短暫地改變客觀規則！」
「怪不得你要看物理書」吳皓不明覺厲，「這就是你現在研究的課題？」
「沒錯。雖然靈氣遵循的轉化常數與現有體系不同，但根據現有的檢測結果，它的能量轉化符合非線性分布。因此學術界推斷，也許靈氣和靈力的轉化也存在一個基本常數，只是那個常數和現有的所有公式都不同這就是我要找的東西！」
肖游宇說著，雙眼逐漸亮起︰「如果能找到那個常數，就能觸及到仙道乃至整個靈氣世界的本源。在靈氣的作用範圍內，是一套獨立于經典力學的新體系！到時候，整個物理界都會知道，這個體系是昆侖大學的成果！」
他似乎很久都沒露出這麼興奮的神情了，吳皓看著那樣子感覺也插不上嘴，于是只能換個話題︰「那這麼說的話，你不參加仙運會了？」
「當然不是，本身我這篇論文也算是為仙運會做學術鋪墊。而且對我來說，研究這個也能提升我自己的實力。」
肖游宇道︰「弄明白靈氣的轉化過程，就等同于掌握靈氣干涉客觀規則的原理，當然也就能加深對術法的理解為了這個，我可是專門搶了那位百里老師的煉器選修課的。」
「這和煉器課有啥關系？」
「無論是什麼術法，都需要靈物的轉化才能施展。而我要研究的就是那個轉化過程，那肯定得多取幾種不同的靈器當參照樣本。」肖游宇說到這像是想起了什麼，「說起來，我看你也選了那門課？」
「我就是打算煉點靈器等仙運會比賽用的」吳皓撓撓頭，「光憑我自個現在的實力去打心里沒啥底。」
「你還沒底啊？」肖游宇一手搭在椅背上，「你不覺得你現在牛逼大發了麼？」
「我還真沒覺得」
「反正我是這麼覺得的。」肖游宇笑，「照常練就是了，肯定能贏。等我拿了論文稿費，到時候一塊出去搓一頓。」
「成啊。」吳皓也笑，「不過，還是先得把煉器課上好了。」
「這肯定。」肖游宇點頭，「說到這個，那位新的百里老師上課，好像還有個特殊要求。」
「什麼？」
「必須帶電腦。」
幾日後，昆侖大學新學期正式到來。
開學的日子是一個周三，百里瑜的「靈器鑒別與應用基礎」剛好在這一天。
這門大課被安排在了第一節，佔足足四個學時。由于此前學校在煉器這一塊的課程較為缺乏，魏澤將他的幾門基礎課都設為了全校通識，無論大一大二都能選，這也是這門課爆火的原因之一。
一大早，便能看見接近二百名學生急匆匆地從各自的宿舍出來，往教學樓教學樓最大的階梯教室奔去，將那寬敞的教室擠得滿滿。
而共同點是︰他們手上都抱著一台台的電腦、平板和各種現代電子設備。
上課鈴打響，一百余人在各自座位上落座，除了一台台打開的電腦以外，能看到不少人都帶上了自己的錦囊、靈劍之類的隨身靈物，作教學用。
前排的座位上，楚雲衣同樣擺好了自己的東西，深吸一口氣。
這就是真正的煉器課這就是她來到這所大學的主要任務了。
這個假期內，楚氏企業憑借那一場技術交流會奠定的優勢，成功拿下了仙運會的贊助商招標——在這個靈氣產業的轉型時期，這是絕對的風口，是整個企業持續走高的開端。在這種時候，更需要快馬加鞭、利用好這波熱度迅速推出新產品，把企業在靈氣領域的口碑打響，從而一舉奠定王者地位。
也因此，她身上的任務就十分明確︰盡可能多地從學校學到靈器相關的知識帶回家，以及，在仙運會上取得最好的表現。
前者的意義自不必說。至于後者自從那一場技術交流會後，她昆侖大學學生的身份已經成為了楚氏企業宣傳的重點，可以說現在就是楚氏在廣告上的金字招牌。若是她能在仙運會上表現亮眼，帶來的熱度必然是前所未有，而她背後的企業自然一並受益。
而無論是學知識還是提升實力，都必然需要好好听這節課她暗地想著，抓起了筆。
上課鈴打響，教室的門被推開，一身白色道袍的百里瑜緩步走入教室——和其它的幾位老師不同，他比較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
經過花念安和袁清清一假期的調養，他臉上那股病氣消退了不少，道袍掩蓋了那過于瘦削的身形，日常活動不會有什麼問題了——也就是這樣，魏澤才敢于放他出來教這麼一門長學時的大課。
一百余人的目光都匯集到了前方。就在學生們的注視下，百里瑜站到講台前，負手于後。
「各位學子早，小生復姓百里，單名瑜。依照魏大人之托，今後將負責各位的煉器課程，請多指教。」
他說著，以平和淡然的目光掃視全場︰「魏大人所言，今年夏末，校內將會舉行名為‘仙運會’的斗法盛事想必許多人今日來此，並非為成為真正的煉器師，而只是為快速得到上品靈器之力，從而贏得斗法吧。」
這話一出，台下學生們的臉色頓時都有些不自然起來雖然大家心里都是這麼想的，卻沒想到這位老師直接將他們的心里話給說了出來。
「無妨，器只是器，是供人使用之物。至于是何用處，只在你們一念之間︰自身斗法也好、造福民眾也罷。善也好惡也罷。既為昆侖學子，隨性而為便是。」
百里瑜淡淡道︰「正因如此，我並不會強迫諸位去深挖所謂的根基——諸如此類需要長久磨礪的基礎之功，我會在課堂開始時提出，有志煉器者自行實驗便是。在這之外，我會傳授各位感興趣的東西」
他說完舉手一揮，明明沒有做出任何施法動作，卻見擺放在教室四周的花盆開始顫動，紛紛揚揚的泥土顆粒從中騰起，跨過教室匯聚在百里瑜掌心之上，像是橡皮泥那樣自動揉捏成型。
而後就看百里瑜手腕一翻，手指一掐訣，掌心靈火光芒一閃而過——確實只是「一閃」，大約只有兩秒鐘不到的功夫。當那火光黯淡下來的時候，他手上的泥土已經赫然成為一柄一掌來寬的小匕首。
全教室的人都寂靜了。
在外人看來，這可能只是個小魔術一樣的技巧，並不起眼。但坐在這里的都是有足夠修仙知識的昆侖大學學生，這看似微小的演示落在他們眼里，哪怕是新生也感受到了十足的震駭。
此前他們也都接觸過魏澤所開的「靈材靈寶識別」之類的基礎課程，在他們的認知當中，煉器都是以玄鐵、靈石這些如今已經十分稀少的靈物為媒，打造各自的靈物的。
但現在，這位百里老師只用了一點凡土，居然就已經能輕易煉出低品的器物。
而對于那些理解更深的老生而言，在這之上還有另一層震駭︰百里瑜催發靈火的時候，居然沒有用靈物做媒介！
人體內原初態的靈力，必須要經過靈物媒介的轉化才能成為可用的激發態——這是術法的基本規則，但現在這位看似病懨懨的老師，居然就輕描淡寫地打破了這個規則？
坐在後排的肖游宇頓時直起了身，盯著百里瑜的手掌，眼中有莫名的神情閃過。
其他人也和他看著同樣的方向，只不過大部分人盯視的是百里瑜手上那柄由凡土所鑄的小匕首——此時赤紅的紋路正在那上面蔓延，隱隱透出灼熱的光。
「昆侖大學，是為天下。比起所謂的無上靈器，以眾生都能接觸到的材料，煉出可用之物，而對于各位來說也是解燃煤之急的最好方法」
他隨意地一揮手，在學生們的驚呼聲中，掌中的小匕首甩出一道弧線落到座位中間，就像一顆餌料落到魚群里，四周的學生立刻都嘩啦啦地轉身前去看——接過那靈器的人，是楚雲衣。
她小心翼翼地將之拿起，小心翼翼地以靈力探查，而後瞳仁猛地一縮︰「這是」
「在著低品器物上的增強，賦予其力與利，以及五行元素。如此強化出的靈器，力量並不在高階寶物之下。」台前的百里瑜依舊保持著微笑，「在凡物之上，化平凡為不平凡這會是我首先授予各位的技巧。」
——這也是魏大人所說的，屬于這個時代的特點。他正是根據魏澤的指導和介紹，才制定了這樣的教學計劃。
畢竟，這個時代的凡人，從來都在最微末無靈的土地上，制出最不可思議的創造物，就比如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偏移，落在了桌子上那一台台的「電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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