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拿了淮安城內錢糧，立時便豎起招兵的大旗，開出極為優厚的條件，招募水營士卒。
數百名赤備騎兵，沿著運河張貼告示，傳達著高歡的募兵文告。
一時間沿河村鎮，運河碼頭上都貼上了通告，還有士卒大聲朗讀。
高歡進入兩淮，雖然沒給官紳和商賈好臉色看，但是對于普通百姓，卻十分和氣，沒有任何壓迫。
忠武軍不僅軍紀嚴明，不騷擾百姓和小販，還開設粥棚，賑濟運河沿岸的貧苦百姓。
北方連連征戰，漕運受到嚴重的影響，許多靠運河吃飯的漕丁和船工，都沒了生計。
一方面是運河上的活計減少，一方面是北方戰亂，造成大量流民涌入江北和江南，失去土地的他們靠著出賣體力來生活，造成人多活少。
在這種情況下，官紳和商賈自然乘機壓榨，將工錢壓到最低，甚至不能維持生存。
逐利和嗜血是商人和既得利益者的本質，特別是在沒有政府約束，窮苦大眾又是一盤散沙，沒有能力與他們談條件的情況，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榨干這些漕丁、縴夫和船工的價值。
高歡看見運河沿岸，成片低矮、破舊的棚戶區，再看雄偉壯闊的淮安城，還有住在大宅子里的老爺們，真是富者千陌而窮者無立錐之地。
商人、權貴、資本不加以約束，在任何時候都是嗜血、殘忍的。
碼頭邊上，數百穿著破爛的粗布衣和草鞋的百姓，坐在角落里，等著商人和工頭來雇佣他們。
他們大多目光呆滯，身上的衣物看上去就是那種幾個月沒洗過的，許多人可能就只有身上這一套衣物。
這時，一隊騎兵奔馳過來，在告示欄上張貼文告，原本呆滯坐著的百姓，以為是有事情可做，頓時呼啦啦的圍了過來。
在高歡剛起事不久，便讓宋獻策教導軍中將士識字，後來宋獻策事多，這件事情便交給了湯師爺。
兩年多下來，軍中的老卒和軍官，大多能夠勉強的看懂高歡出的文告，還有小冊子，宣讀告示自然沒有問題。
這時忠武軍旅帥，見百姓圍攏過來，木訥的看著自己，遂即便朗聲讀道︰「右軍左都督，建武伯告各位父老鄉親，關外建奴日趨猖獗，來年必將大舉南下，擄掠江淮，為了抵御建奴，建武伯特招募善水之士為兵。近日凡報名，通過選拔者，可得軍田二十畝，發安家費十兩，福蔭子孫，望各位父老踴躍報名！」
百姓听完士卒的宣讀，大多卻神情木訥，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知道不是招工，許多人便目光呆滯的又往回走。
這時，人群中一名精瘦的麻臉漢子，卻站在原地，愣了許久，才呢喃道︰「給二十畝地，還發安家費！」
讓生存的壓力，折磨得麻木的人群，才逐漸反應過來。
有從河南逃荒過來的苦役便道︰「俺听人說，建武伯在俺們河南分田分地，給他當兵不僅能吃飽穿暖，還有田地可得，有軍餉可拿。」
「騙人的吧！劉大帥招兵，也就給兩頓稀的，還得幫他拉船、裝貨哩！」
這時，忠武軍旅帥朗聲道︰「報名點就在軍營外，你們不妨去看看再說！」
苦役想著優厚的條件，還給安家費，萬一是真的，那麼一家人的生活，便有著落，不會擔心家人餓死了。
于是，一群漢子便紛紛涌向忠武軍大營，而營地外報名的長桌前，早已排成了幾支長長的隊伍，文吏正忙碌的記錄信息，還有進行簡單的篩選。
一個上午，報名的漕丁、縴夫和船工就有數千人，經過初步選拔之後，最後得了兩千多人。
這兩千多人，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能夠操縱船只的船工和水手，他們體力上不用特別突出，主要看操船的技術，另一部分則是會水的漢子，除了基礎條件合格，還需要達到兩個條件，一是水性好，二是不暈船。
中午時，高歡讓人給通過初試的漢子，準備了大餅、饅頭、鮮魚湯，還有咸菜，令個人飽食一頓。
這些窮苦人，平常都是喝粥吃野菜，看見熱湯和白面饃，頓時變作了豺狼猛獸，蜂擁而上，胡吃海喝，竟有噎死者。
顧三麻子，是山東登州來的流民，早前東江鎮還在時，他曾跟著船隊，給遼東的明軍送過給養，後來東江鎮完了，關外的明軍重鎮逐一失陷，登州的海運便停了下來。
顧三麻子失了生計，加上清軍又入寇山東，他們一家便成了流民，跑到了淮安，靠著做苦力為生。
雖然他什麼事情都肯干，也能吃苦，常常從早到晚上的給東家扛包，但是還是食不果月復，衣不蔽體。
他來淮安五六年，父母第一年就餓死了，後來兒子也得病沒錢醫治而夭折，如今他們一家只剩下妻子、女兒，還有一個二十五了還沒取妻子的兄弟。
最近一段時間，運河上活少，他們一家又沒了收入。
顧三麻子和兄弟已經餓了兩天，今天本來想到碼頭找點活干，結果看見征兵，便過來踫踫運氣，不想兩人都過了基礎測試。
這時顧三麻子，左手里端著魚湯，右手里拿著一塊雞蛋烙餅吃著，一旁的兄弟則三塊餅子疊在一起猛啃，等不及咀嚼就直接下咽，噎得他直翻白眼，也沒有停下來。
顧三麻子見此，用腳踢了他兄弟一腳，「慢點吃，噎死了咋辦？」
「哥就算噎死俺也樂意！」兄弟含糊不清的一邊狂啃，一邊說著什麼，「要是天天能吃上就好了。」
在他周圍，到處都是或坐或蹲的漢子，什麼聲音也沒有，只听到吃喝的吧唧聲。
高歡站在遠處，看著這邊的場景，見烏泱泱一群人，不禁問道︰「一個上午就招募這麼多人嗎？」
宋獻策道︰「督軍這只是初試，等會兒還有兩項測試，估計會淘汰一批。」
這時，吃過飯後，隨著一聲哨響，下午的測試開始。
軍官們便組織漢子們，來到運河邊上，等待進行測試。
這第個項目，便是測試士卒是否暈船，畢竟高歡招募的是水軍，要是暈船的話，那顯然就不合適了。
因為剛吃過飯不久，主持測試的元珪，便先讓備選士卒們，休息了半個時辰，然後五十人一批，登上船只，按著編號站在船上，便有船夫將船撐到船運河中央，然後人為的晃動起船只。
這一晃，船上立時有人，站立不住，開始有人摔倒在船上。
坐在船頭的文吏，立時就在冊子上，劃了個叉，表示那人被淘汰了。
這時，隨著船只晃動，又有人開始嘔吐起來，而但凡嘔吐者，也都被記錄下來。
顧三麻子被船晃動一陣，只覺得胃里不舒服起來，一旁的兄弟也臉色難看。
「忍住了，千萬別吐！」顧三麻子低聲提醒，可他話音剛落，他兄弟吃得太撐，一個沒忍住，把哇哇的嘔吐起來。
顧三麻子一陣反胃，可他見兄弟被刷下來，全家就指望他了，硬是將涌到嘴里的酸水，又咽了回去。
船只晃動著，不斷有人被淘汰，只道坐著記錄的文吏也吐了，才測試結束。
船只劃回岸邊，果然凡事站立不穩，還有嘔吐的人，全部被淘汰。
得知這個消息，顧三麻子的兄弟，還有一些人不禁嚎啕大哭。
遠處高歡見此，吩咐道︰「通過初試，沒有選上的，再吃一頓後遣散！」
這時，剩下的人已經開始最後一道測試，便是下水游過大運河。
顧三麻子與一群漢子進入水中，向下水的鴨子一樣，開始向對岸游去，忠武軍士卒架著小船隨行，防止有人體力不支而溺水。
大運河不向長江、淮江那麼寬闊，但測試的地方，河面寬度也有一里。
顧三麻子游到一半，體力就不支了，可是卻咬著牙，變化著姿勢，一時狗刨，一時仰泳，最終濕漉漉的走上。
這時，立時就有文吏，將一個牌子，還有十兩銀子放在他手上，微笑道︰「恭喜你，通過測試，成為一名光榮得忠武軍將士！」
顧三麻子看著手上的銀子，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更遲了，還有一章，估計要轉鐘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