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焉知死生

葬禮結束,人們逐漸的離開。

簡淵追上主持人,問道︰「您好,請問怎麼稱呼?」

「我叫袁媛。」主持人禮貌伸出手︰「不是小名,第一個是姓氏的袁,第二個是名媛的媛。」

簡淵還沒開口,阿文就追出來,伸出手和袁媛握在一起︰「謝謝你,讓我知道了她還有這麼鮮活的一面。謝謝你,如果她還在,一定會和你成為好朋友的。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懂她的人。」

袁媛和阿文握了握手,然後說道︰「其實,生是一種力量,死何嘗不是一種力量?所以您別太悲傷。」

阿文深吸了口氣,喃喃道︰「是啊,這個道理我之前還不懂,現在就懂了。本來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快沒有了,可是現在,這場葬禮之後,我又決定要她,在這個她熱愛的世界里活下去。這或許就是死亡的另一種含義吧。」

袁媛點點頭,目送阿文離開,然後看向簡淵︰「您你是那個明星吧,家暴男?」

簡淵露出尷尬的表情︰「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每次有家暴的新聞,你的照片都會出現。」袁媛抱歉的說道︰「印象太深刻了,所以無法忘記。」

簡淵語氣頓了頓,說道︰「這是我參加過最難忘的葬禮。可惜我們認識的太晚,放在之前,我一定邀請你來主持我的葬禮。」

袁媛愣住了︰「什麼?」

簡淵搖搖頭︰「算了,我只是覺得,或許人生真的需要一個告別的過程。其實我本職是心理醫生,我看慣了太多的悲歡離合,還有崎嶇的人生。小林的案子,曾經就是我接手的。但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過什麼感觸。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簡淵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就像是曾經的簡淵,是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人,是一個絕對理智的冷血怪物。但是現在,在明悟了織夢的含義之後,在發現自己人生中原來有這麼多羈絆和眷戀,還有深切的愛之後,簡淵好像重新活了。

冷血開始有了溫度,冷漠的簡淵也開始了有了感情。

如果放在之前,簡淵是絕對不會參加什麼葬禮的。但是這一次,他卻鬼使神差的出現了。

之前在美國破案的時候,小林死亡的真相,沒有讓簡淵皺眉一下,就好像是一片雲,過去就過去了。

但是現在,簡淵是真的感覺到美好生命的流逝,感覺到人生的崎嶇,還有純淨的靈魂。

曾經寡情的怪物,終于感覺到了愛的溫度,這讓簡淵居然有些不適應。

關于人生的愛,這是心理學無法觸及的奇跡。畢竟即使身懷變態基因的人,也會被愛所改變。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簡淵只覺得這是人們杜撰出來的故事而已。

簡淵看著袁媛,想從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袁媛感受到簡淵的真誠,咬咬嘴唇,說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的人生,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葬禮劈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其實在從事這個行業之前,我原本是一家電視台的記者,過著有新聞忙死,沒有新聞死忙的高壓鍋生活。活得像一棵樹,機械地忙碌著,周而復始地為前途和錢途煩惱。直到後來,我們台里攝像組的一個同事猝死了。」

簡淵默默的听著袁媛的講述,也不多說話。

「當時台里委托我做一個悼念的短片,我整理了那個同事職業生涯里所有的新聞報道,制作得很用心,想通過這種方式為他的人生完美收官。」袁媛的眼神里充滿了懷念和悲傷︰「後來我又成了葬禮上當仁不讓的主持人。我還記得那場葬禮簡樸厚重,在哀樂聲中我讀著為同事寫的悼辭。那悼辭我現在還記得。」

「他總是在每一條新聞播出之後不停的回看,看看整個事件是否還有繼續跟進的可能,看看自己在每一個細節的處理上是否還有缺陷。他說,這既是一種職業要求,也是一種人生態度。成功有時就是一種為難。或許,直到驟然離去,他依然沒有實現他想要的成功。可是,一個人,在他活著的每一天都努力超越自己,這種堅持本身就已是了不起的成就。盡管他沒有來得及問自己是否令自己滿意,可是,我們可以替他回答,他來過,很優秀」

簡淵默然點點頭,說道︰「很棒。」

袁媛語氣頓了頓,仿佛整理著自己的情緒,隨後說道︰「那個時候,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從另一個人倏忽而逝的一生中,我看到了自己。葬禮結束時,同事的爸爸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謝謝你,你比我們更懂他。那天回到家里,我沒有像平常一樣看片子、找選題,而是破天荒地下了廚房,做好了飯之後,在樓下等我老爸老媽健身後回家。我在這場葬禮上祭奠一個生命逝去的同時,也讓我自己對自己的人生獲得了重新的認識。」

簡淵被袁媛的故事震撼了,這個看起來有些沉悶的姑娘,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

袁媛最後釋然的笑了,不過那種笑容很復雜,說道︰「還好,我還有時間,我還有健康,我還能好好地善待每一個重要的人。我就如靈魂開竅般明白了,一輩子沒多長,下輩子不一定能遇上,我們能在一起的時光原來這麼短暫,趁還來得及,一定要不留遺憾地愛。」

「後來,我就當了一名葬禮主持。從死亡的角度看向生命,就會懂得如何更好地活在當下。不知死,焉知生?」

「不知死,焉知生」簡淵有所感觸︰「是啊,我昨天也靈魂開竅了一次,但沒有你想的這麼明白。但你說得對,好好地善待每一個重要的人,一輩子沒多長,下輩子不一定能遇上。其實那些非常重要的人,真正在一起的時光很短暫。趁還來得及,一定早點明白這個道理,一定要不留遺憾地愛。這句話我記住了。」

「很棒,就像重生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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