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認知障礙

橄欖球這件事的後續,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杰西卡的反抗是無力的,想用一個人去反對一個利益體,簡直是痴人說夢。一群專家各大媒體上宣稱杰西卡是胡說八道,甚至有人用猴子做實驗,證明根本不存在橄欖球腦震蕩這件事。

隨後,杰西卡的家里人被跟蹤,父母的工作也丟了。在多方壓力之下,真相被證明是子虛烏有。

而此時簡淵,已經成為了一個犯罪心理顧問。听名字很霸氣,其實只不過是在警方辦案的時候,提供一些犯罪心理上的建議,僅此而已。

橄欖球這件事,還是讓簡淵遭受了一點點的波及。不過這恰恰讓簡淵接觸到了最想接觸的領域。如果讓他安心去搞科研,其實他自己也不喜歡。心理學會以為這是對簡淵的懲罰,其實正和簡淵的想法。

因為國籍的問題,所以簡淵不能真正的參與到案件里。警局里,簡淵每天的工作就是翻看資料。又因為昏睡癥,他更像是警局里的異類。

好在,美國的警察對于自己人還是講道理的,所以沒有遇見什麼糟心的事情。很多人只當簡淵是來混資歷的,心理學會和警方有很深的合作,所以這種事也常見。

而簡淵接觸的第一個案子,就是持槍傷人案。

不虧是自由的美利堅,隔三差五就有槍擊案。但這一次的情況卻非常的奇怪,一個暴徒襲擊了警察,並且搶奪了警察的配槍。而這個人拿起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自己的大腿來了一槍。

此時的犯人正在醫院里搶救,在手術台上,犯人懇求把受傷的腿截肢。雖然醫生說只是輕微的貫穿傷,但病人依舊苦苦哀求,不願意配合。

這種離奇的事情,讓警局的人都很奇怪。而警官們都不知道這種襲警之後搶槍自殘的行為,到底該怎麼算。

簡淵知道了這件事,腦海里馬上有了想法。不過還不能直接說,于是就去找湯姆森警長。

「我覺得,應該去搜查他的家。」簡淵提出建議。

湯姆森警長微微皺眉,對于這個在警局里天天混吃混喝,只是看資料的東方人,其實他早就有意見了。

「已經去搜查了。」湯姆森警長說道︰「這件事不是你管的。」

簡淵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家里應該有很多的自制刑具。」

湯姆森警長說道︰「好了,這件事不是你要管的。」

簡淵看出了湯姆森警長的不信任,所以也不多說,轉身回去資料室了。他知道,過不了多久,湯姆森警長回來找自己的。

果然,大概兩個小時後,當警隊的車回來沒多久,湯姆森警長就來找簡淵了。

因為警方調查了襲警者的家,驚訝的發現家里居然有很多自制的刑具,比如斷頭台這種東西,非常的殘忍。有的刑具上面甚至有干掉的血跡,這讓案子的危險程度又上了一個等級,甚至懷疑是恐怖分子。

「簡,我想你是對的。」湯姆森警長不知道眼前這個東方人要用一個西方女孩的英文名,但他還是說道︰「我想,你應該來看一下。」

有的人就是這樣,如果你不亮一手,人家是瞧不上你的。但是如果你能亮一手,他又會非常禮貌的對待你。對于這種人,還是別搞扮豬吃老虎那一套,展現出實力,讓他震懾就行了。

「警長,你有什麼想法嗎?」簡淵問道。

湯姆森說道︰「可能是極端分子。」

「不,我覺得他可能只是一個病人。」簡淵說道︰「可以讓技術部門調查一下血液,這血應該不是其他受害者,而是襲警者本人的。」

湯姆森雖然有懷疑,但還是讓人開始調查。這本來就是固定的流程。結果幾個小時後調查結果出來,發現dna和襲警者的一致。

得到這個消息,簡淵總算是確定了問題的所在。

「軀體完整性認知障礙。」

簡淵說道︰「看來這個人的夢想,是把自己的腿截肢,這樣就能感覺到完整了。」

湯姆森顯然是無法理解。

簡淵伸出手,說道︰「你看,如果忽然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的指甲很久沒有修剪,已經有很長了,你心里會不會有一種迫切的想法,把指甲剪掉?」

湯姆森點點頭︰「當然。」

「這就是人對自己軀體完整性的認知。這不僅僅是因為方便的問題,還在于你覺得是不是舒服。如果不剪指甲,可能對你生活也沒有什麼影響。但是你心里就是不舒服,就是想剪掉。」

「或者手上有一個倒刺,必須要拔掉。或者身上多了一個蚊子叮的包,就算不痛不癢,還是不喜歡皮膚有一點凸起的感覺。這就是你潛意識里的完整性。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五官四肢,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自己’。而這個‘自己’的一種在心理上的存在。當身上出現了一些不應該出現的東西時,你的內心就會十分厭惡,想方設法的把多余的東西去掉。就像是鯨魚身上的藤壺一樣,那種心理的不適,會讓你想辦法解決。這就是軀體完整性認知。」

「但是還有很少一部分人,他們的軀體完整性認知出現了障礙。比如,在他眼里,缺了一條腿的自己,才是完整的自己。而多余的那條腿,對于自己來說是不應該存在的。就像是一個人發現自己有三條腿,所以必須要把多余的腿鋸掉一樣。對于這些人來說,可能自己的胳膊,或者自己的腿,在他們眼里是多余的。」

湯姆森有些無法理解︰「會有人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殘疾?」

「不,對于軀體完整性認知障礙的人來說,這不是殘疾,而是原本完整的自己。」簡淵說道︰「所以他們會想盡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襲警的人,家里會有繃帶或者輪椅,他會喜歡把自己健康的那條腿綁起來,或者坐在輪椅上。他喜歡這樣。」

湯姆森說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醫院里,和那個人談一下。」

「好。」簡淵笑著答應,然後又昏睡過去。

等簡淵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醫院里,並且躺在病床上。

有警員看到簡淵醒來,連忙去叫湯姆森警長過來。可以看到,湯姆森看到簡淵,也是非常的無語。

「抱歉,我昏睡癥的毛病就是這樣。」簡淵問道︰「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湯姆森拿出了審問的資料,遞給了簡淵說道︰「手術結束後,我們進行了審問。他一直在懇求醫生把他截肢。你很厲害,猜測的沒錯。看看這個。」

簡淵接過來,看到警方已經把這個人的一切都問出來了。

這個有軀體完整性認知障礙的人叫懷特,他自述一直想把自己的右腿截肢,他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癱瘓患者。他第一次產生這種想法是在四歲那年,當時他拜訪了因車禍雙腿殘疾的姨媽,忽然覺得自己也想像姨媽一樣。九歲時,懷特策劃了一起事故,騎自行車從高處沖下來,企圖達到雙腿癱瘓的目的。但這次事故只讓他在床上休養了一段時間,並且听到醫生的忠告之後,幼小的他才明白,不成熟的自毀計劃還有可能導致死亡。

懷特只能暫時懷揣著這個秘密生活,獨處時就假裝自己是殘疾人。這麼多年以來,他始終沒有放棄讓雙腿癱瘓的念頭。他做夢都希望能發生意外事故讓右腿消失,也嘗試求助私人醫生幫她進行截肢手術,但都未能如願。

在多次求醫未果後,他開始在自己家里自制了斷頭台,想把腿切掉。他先把自己的右腿放在冰塊里幾個小時,想用「冰鎮」的方式讓右腿壞死,然後用斷頭台切斷。可是斷頭台無法一次性剁掉右腿。

最後,他走投無路之下看到了警察,決定用這種方式完成自己的夢想。

簡淵唏噓,問道︰「這樣的人,會怎麼判決呢?」

「襲警,奪槍,這些最後要交給法院。」湯姆森說道︰「我沒想到還有這種病。」

「這是一種罕見的心理疾病。」簡淵說道︰「這樣患者通常認為,身上某些健康的器官並不屬于自己,他們會幻想或者實際切除這部分器官,從而達到心理上的滿足。18世紀晚期,一位英國病人去到法國,要求一位外科醫師幫自己截掉健康的腿。被拒絕之後,他甚至用槍逼迫醫生執行手術。術後,病人寄給醫師一筆錢和一封感謝信,並在信中說,他的腿是阻礙自身幸福的一種無形障礙。」

「而且這種切割往往伴隨著強烈的性喚起,也就是從青少年時期開始,他們在性幻想時往往需要借助于肢體殘缺的幻想,才能達到更好的高潮體驗。所以這種病的出現原因,很有可能是生理導致的心理扭曲。就像一個人只能看到某種特別的衣服,才能達成興奮效果一樣。這種病癥的治療重點還是在于生理的校正。」

簡淵最好笑道︰「謝天謝地,他只是軀體完整性認知障礙。如果是切割癖好,那麼他們會在切掉自己的一部分身體之後,產生切掉另一塊身體的想法,然後一點點把自己截肢,最好什麼都不留的程度。那種就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因為切割身體的變成了一種強迫性的信念,它會時刻提醒患者,你需要趕緊切除不屬于你的肢體。」

湯姆森說道︰「好在,這種情況不多。我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唉」簡淵說道︰「那些做隆胸、隆鼻等整容手術的人,其實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對自己身體器官的不認同。只不過,整形的人選擇把器官重新塑造,而這種患者則是想要徹底去除它們。」

湯姆森臉色變了,因為他的老婆前不久做過隆胸手術。這也太嚇人了。

「除了生理的扭曲,還有兩種情況。一是大腦映射錯誤,這種幾率很小大腦里有腫瘤導致感知神經失靈,覺得自己身上的某一個肢體,並不是自己的。還有一種情況,和童年有關。」

湯姆森疑惑︰「童年?」

「其實除了遺傳以外絕大多數的心理疾病,都和童年有很大的聯系。這是被人忽略的。」

簡淵說道︰「比如這種患者往往在童年早期就開始出現癥狀,而且大多數在童年得不到重視。所以我認為,當患者發現受傷可以得到家人的關注之後,這種‘自殘以得到照顧’的想法可能會不斷強化,最終導致他們想要通過切割自己,來持續獲得身邊人的愛。」

湯姆森說道︰「所以這與被忽視的童年有關,這個我認同。很多校園槍擊案的凶手,其實都是因為童年不被關注,導致性格孤僻,最後產生了報復欲。」

「沒錯,好的童年治愈一生,壞的童年一生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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