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踏血尋梅

大概沒有人能在簡淵的心理引導下還能堅守防線。

薛弈也是如此,他雖然是一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是一個內心極度脆弱的人。

事實上,能做出主觀殺人這種行為的人,往往都是兩個極端。要麼就是內心極度堅強,以至于做什麼事都不覺得自己是錯的。要麼就是極度脆弱,被別人看一眼就覺得像是被嘲笑,于是生氣自卑了,直接殺人了。

薛弈屬于後者,他原本在社會上也就是一個商販,雖然日子過的不錯,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是太缺錢,但他內心自卑,而且極度空虛。

簡淵拿出了那薛弈的資料,這些資料很詳細,甚至連他一些社交媒體和聊天軟件的記錄都有。畢竟這種殺人犯本質上已經沒有什麼隱私可言了。

這些資料很多,只不過警方在發現沒有什麼價值之後就放棄了。不過簡淵卻從這些資料里,找到了蛛絲馬跡。

簡淵找到了放在最後面的幾張紙,這是幾張聊天記錄,說道︰「你談過戀愛嗎?」

薛弈沒說話。

「看來是沒有,不過好像也有吧。」簡淵說道︰「網戀,對吧。」

「這種事不至于連坐吧?」薛弈說道。

「當然不是。」簡淵淡淡的說道︰「我只是在探析你的心理。其實我剛剛根據這個記錄,已經找到了那個人。當然,我沒有加好友,不過從被允許訪問的照片來看,嗯,是個美女。」

薛弈依舊沒說話。

「最後這幾張記錄,是你提出了分手。」簡淵說道︰「並且你們沒有任何財務上的糾紛。其實從這些話語上來看,你還是一個蠻深情的人。所以原本滿足現狀的你,因為這樣一份你心里覺得差距太大的虛擬愛情,導致內心的獲得感失衡了,對嗎?」

薛弈還是不說話。

不過很顯然,簡淵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滿足于現狀,這是很正常的。但如果心態失衡,卻會對一個人造成很嚴重的影響。或許你原本覺得,這樣自給自足的平淡生活,忙碌但是快樂。但是陰差陽錯之下,你網戀了。不管動機如何,在都在這段感情里產生了嚴重的自卑,最後是恐慌。因為你知道,這段感情早晚會結束,因為你們不可能走到現實的那一步。」

薛弈臉色發白,還是沒說話。

簡淵繼續說道︰「這個被所有人忽略的聊天記錄,其實才真正的展現了你內心的那種絕望。連帶著,你無法滿足現狀。每天都距離分別近了一步,這感覺很不好受吧!越是甜蜜,心里的警鐘聲音就越響。」

「人在這種患得患失之中,會慢慢變得孤僻痛苦。你選擇分開,不是因為你清醒,而是因為你已經無法面對現實中的自己了。你知道留不住了。事實也是如此吧,我注意到聊天記錄里,她找你要照片,結果你沒有給。」

簡淵雖然不想人身攻擊,但薛弈長得確實一般般,皮膚很黑,長臉,甚至有點尖嘴猴腮的感覺。

薛弈終于說話了︰「你不懂那種感覺。」

簡淵笑了,其實他懂。他和宋繁星曾經不也是這樣?只不過薛弈自卑在于他的外貌,簡淵自卑在于隨時會致命的噩夢威脅。可現實中的差距啊相比較而言,起碼簡淵還擁有過,而薛弈都沒有。

網絡的虛擬感,會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刺激。那種神秘感會勾著心中的沖動,難以割舍。就像是同樣在聊天,為什麼跟一個陌生人聊的起勁,可是和相親對象卻沒話可說?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你內心清清楚楚的知道,這是要見面的。沒有那種神秘感。

薛弈顯然是迷失了。

原本薛弈是安于現狀的,雖然是小商販,但日子平淡,知足常樂。可當看到了其他風景之後,他就沒辦法低頭繼續了。

「其實是她離開我。」這是薛弈的第二句話。

簡淵沒有問薛弈和麗麗是怎麼認識的,沒有意義。到了這一刻,其實已經可以排除情殺或者凶殺的原因了,薛弈對麗麗做的事情顯然不符合那種心理。

所以,簡淵有大膽的猜想。

「你是不是覺得,找到了一個同類?」

簡淵這句話問完,明顯能感覺到薛弈眼楮似乎亮了一下。

「厭世。」簡淵繼續說道︰「你遭受不來現實和虛幻里的差距,在某一刻忽然選擇放棄了吧?結果遇見了麗麗。你看到麗麗漂亮可愛,但總是心事重重,忍不住心里有了好奇。你是賣東西的,她買東西,所以你們就這樣認識了。接觸久了,你知道了麗麗的遭遇,心中更是憐惜的很吧。其實從始至終,你內心都沒有殺人的惡意,甚至沒有對麗麗有壞想法。我甚至猜測,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薛弈終于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是朋友。」

「你覺得自己是被現實拋棄的人,可麗麗比你菜慘。你只不過是受不了現實的慘淡,可是麗麗的遭遇,讓她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她雖然在實體上得到了解救,但內心卻永遠被困在痛苦的回憶里,日日遭受折磨。即使這樣,她應該也安慰你了吧?這就是感激,你覺得她就是一個天使一樣美好,可是內心痛苦的是,這樣一個天使居然有那樣不堪的遭遇,你的內心十分痛苦。其實從這一點看,你其實是一個善良的人。」

薛弈忽然笑了,自己還算善良嗎?

簡淵此時已經根據薛弈的表情,分析到了關鍵處︰「你自己認為和麗麗一樣,都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麗麗對你的鼓勵,讓你感動。可是實際上,麗麗自己怕是堅持不下去了吧?所以你剛剛說的話是實話,是麗麗求著你,殺了她。」

薛弈終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說道︰「我們在一起看星星,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最後說很可笑,她這一輩子沒有談過戀愛。我當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卻忽然問我,有沒有接吻過。」

「我說沒有,她說可以試一試。我拒絕了,我說她年紀太小了,我們只是忘年交。她卻不在乎。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真的親了一下,然後然後就瘋了一樣。然後她開心的說,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沒有愛情的原因,有些乏味,但也足夠了,那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然後」薛弈說出了他沒有吐露出來的秘密︰「她拉起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後開玩笑的一樣說‘我想死’。」

「我以為是玩笑,但她認真的很。我當時能感覺到她的絕望其實那也是我第一次接吻。我真的,我只覺得這輩子命給她就行了,我感激她救了我一次,可是她卻要我掐死她。我拒絕了,她卻一再的求我,說,這樣才是救她。」

「我開始用力,她開始翻白眼,臉色發紅,眼球發紅,但即使那樣她還是露出了笑容,很開心。雖然說不出話來,但卻催著我用力。然後」

簡淵表情未變,因為這一切他已經分析出來了,現在果然和他分析的結果一樣。薛弈殺人的動機,本身就是出于感激。這種感激不僅僅是一個接吻,而是一種肯定。薛弈覺得麗麗是同類,所以哪怕是犯法的事情,薛弈都在所不惜的幫麗麗月兌離苦海。

所以到後肢解麗麗的時候,薛弈的內心是平靜的,沒有絲毫的害怕,甚至沒有感覺到有殺人的恐怖感。

薛弈只覺得這是報恩,他心中的麗麗靈魂是純粹干淨透徹的,而剩下的身體只不過是皮囊,是現實懲罰他們的累贅,也是痛苦的根源。所以像是剁肉一樣,把麗麗就那麼肢解的碎碎的,幾乎有幾百塊那麼多,最後像是丟垃圾一樣丟掉。這只是軀殼,僅此而已。

可憐的是,麗麗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哪怕是窒息的痛苦,哪怕是生命結束的恐怖,都沒有阻止她繼續選擇死亡。

「好了,很快你也會死去的。」簡淵站起身,說出來的話輕描淡寫。

不管什麼原因,殺人償命是應該。哪怕是麗麗主動放棄了生命,但是在法律上也沒有人可以去剝奪她的生命。可惜麗麗不懂這些,所以讓薛弈來幫她。不過看起來薛弈也沒有後悔,當結局注定之後,在死亡面前,之前的那些焦慮好像也無足輕重了。

其實簡淵之前想到過麗麗會走到這一步,只不過沒想到這麼快。這個世界對她卻太殘忍了一樣,好在她已經解月兌了。簡淵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人死燈滅,不信輪回,也不想著來生。

痛痛快快的化為塵土吧,早晚有一天自己也會那樣。

現在,故事還得繼續。

簡淵離開了這里,看到蘇警官和聶遜還有幾個獄警表情都是很沉重的。這麼變態恐怖的案子背後,居然是這樣的曲折,這讓人都不知道怎麼去接受了。

難怪之前想破腦袋,都沒辦法把薛弈的作案動機和心理給研究明白。所有人都主觀的覺得薛弈一定是懷揣惡意,誰曾想他殺人是為了報答感激呢?

這也就是簡淵厲害,能從幾張被所有人忽略的聊天記錄里,找到薛弈的心里漏洞,然後順藤模瓜,抽絲剝繭的探明了一切。

否則這種殺人動機,鬼才能想明白啊!

簡淵心中其實沒有什麼想法,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他這麼變態,很多事情在自己眼里就是小兒科,但在別人眼里卻是天大的事情。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感同身受,所以他也不會站在一個制高點上去評頭論足。這種客觀理智,是他一貫保持的。

聶遜嘆了口氣,說道︰「要是有安樂死,或許也不會這樣了。」

簡淵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不太支持安樂死。」

「為什麼呢?」聶遜說道︰「其實有太多這樣想死掉的人,當然大多數人是得了絕癥的人,不想被病痛折磨,忽然想開了,還不如從容赴死。國外已經有安樂死了。」

簡淵淡淡的說道︰「沒錯,可是你如何確定,安樂死的人是主動想死的呢?」

聶遜詫異的說道︰「難道不想死的人,還會主動選擇安樂死嗎?你這個說法好奇怪。」

簡淵笑了笑,雖然聶遜也是高材生,但顯然還不懂社會的險惡。心理研究所也不會研究這些。

不過這時候蘇警官倒是說話了︰「你忽略了人性啊。假如有一個老人,身體有病要治,家里有房子,也有幾個兒女。那麼這個時候繼續治療下去就要賣房,可如果老人死了,賣房的錢就被兒女當遺產繼承。你說會不會有人用一些諸如冷暴力的方式去對待老人,讓老人心生絕望,最後被逼著去選擇了安樂死?」

聶遜心里一寒,也是說不出話來了。人性什麼樣,學心理的還不懂嗎?相比較于那極少數的例子,安樂死好像真的是弊大于利。所以什麼事不能拍腦袋決定,這種先河不能開。

「蘇警官說的沒錯。」簡淵說道︰「不過說起來,如果有一天我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我大概也會選擇安樂死吧。那個時候想縱欲也沒辦法了,所以選擇吃美食撐死,是個不錯的選擇。」

蘇警官和聶遜看向簡淵,都是一臉的無語。

「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不好意思,我一向沒有什麼幽默感。」

簡淵此時已經到了外面,取回了放在監獄管理處的手機,卻看到有了幾個未接來電。有微微,還有宋繁星。

直接忽略微微,簡淵給宋繁星回了電話

(ps︰改編自08年一宗真實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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