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午時近半,奉命往東臨城捉拿殺人凶手榮升安歸案的高也、小明、黃三兒、劉行幾人,騎馬連著奔行四個時辰後,在兩城官道途中的一家驛站門口停了下來。
「進去吃點東西再趕路!」高也匆匆跳下馬背,將馬交給役卒後,便回頭揚手,沖還在幾丈外的其余幾人喊。
今晨,自他與小明一行帶著劉岳氏和榮蘭氏的「尸骨」回衙門,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同知府郝明堂說明,並傳召榮蘭氏的爹娘上堂進行滴血驗骨,終于確認那串骨鏈果然是榮蘭氏的骸骨之後,郝明堂雖仍有猶豫,但到底還是安排了他們幾人往拿真凶。
不過在離城追查榮升安的下落之前,高也等人先去了榮府,欲將榮柏榮口中,為榮升安殺死榮蘭氏善後、肩負數條人命的管家榮厲,抓回衙門治罪懲處。
奈何榮厲拒不認罪,他們只好強行將人帶回,暫和榮柏榮關在一處,打算抓獲榮升安後,一並審理。
而榮升安,據聞早于十一日晚戌時左右,因說覓著了新的大商機,就帶著兒子榮儲匆匆去了東臨城。
所以,高也一行才會馬不停蹄地也往東臨趕。
出得宜蘭城,高也等人往西繼續奔行的幾個時辰以來,他一句話都不曾和黃三兒劉行他們說過,只悶悶地不斷夾馬疾馳,沒用多久,便將黃三兒他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入驛站,點完幾個小菜,並交代讓備幾包干糧和充足的水囊過後,高也才在臨官道的窗台邊坐下。
再又過了十數息,才見黃三兒等人在門口出現。
高也揚揚手,將他們招呼到桌邊,「等飯菜來了,快些吃!吃完繼續趕路!」
黃三兒劉行點點頭,沒有說反對的話,但情緒明顯不佳。
小明沒有看他們二人,一邊揉著快被磨出血的大腿內側,一邊不解地問高也︰「頭兒,我們為何要這般著急呢?!」
听到有人起頭,劉行趕忙應和接話,「是呀頭兒,那榮升安,既已經被認定為殺人凶手,那按部就班,抓他歸案即可,又何需急這一時半刻?
即便他聞風而逃,我們只要下發通緝令,讓各城各郡縣,都幫忙搜捕,還怕抓他不到?」
黃三兒亦是贊同︰「就是就是,慢慢來也行啊!何況,大人雖然下令讓緝拿,卻也沒說一定要……」
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黃三兒趕忙轉移話題,高也看了看幾人沒有說話,靜默地等待飯菜被端上來。
見他沒有聊興,其余幾個也只好閉嘴不再言語。
黃三兒和劉行眼楮不時地對眨,不知道又在商議什麼事情,小明則是一臉擔憂地將高也望著。
別人不知道,小明還是有所了解,自今晨,和劉岳氏單獨聊過從劉府的大堂出來,高也就一直心事重重,眉頭一直緊鎖,似有無限煩愁。
但他沒有詢問,只在後面默默跟隨。
等了一會,飯菜上桌,草草吃過,結完賬,高也便又領著幾人牽馬上路。
高也最前,小明隨後,黃三兒劉行走在最末。
當高也翻身上馬,揮鞭欲馳,身後忽然傳來黃三兒哎喲哎喲呼痛的聲音。
回頭一看,只見人已經捂著肚子箕坐到地上,劉行在一旁彎著腰欲扶,嘴里不停急問︰「黃捕頭,你怎麼了?!」
小明本來也已上馬,听見動靜,立刻跳下跑去二人身邊幫忙。
黃三兒一邊由著小明抬拉自己的胳膊,一邊鉚足了全力,讓自己的身子紋絲不動。
高也見狀亦跳下馬背,黃三兒哭皺著一張臉,「艱難」地喘息,但看高也步步走近,還是忍著翻絞的月復痛,貼心地做了解釋。
「頭兒……頭兒……許是方才吃得太急了,這會子疾走兩步,扯著了腸肚,生生發疼,要不咱……歇歇再走吧!」
劉行在一旁圓場︰「頭兒,若不然,你和小明先走,待老黃好些了,我們再追上去,這樣也不耽誤正事……」
「是啊是啊……可不能因為我這不爭氣的肚子,誤了抓人的時機……」
高也听看著二人一唱一和,雖不知他們具體在打什麼主意,但看黃三兒紅光滿面,一點沒有病痛的樣子,高也懶得糾結,點點頭,便同小明示意,迅速上馬走了。
二人一前一後絕塵而去,劉行拍了拍黃三兒的胳膊,黃三兒這才拍拍站起來,「我裝得怎麼樣?」
劉行白他一眼,「一個字,爛!」
「能瞞過頭兒的眼楮?」黃三兒有點心虛。
「肯定瞞不過啊!不過有什麼關系,那榮蘭氏的尸體雖然找到了,但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榮家老爺就是凶手!
而且,你不听那管家榮厲說,他家老爺,十一日晚戌時左右就離開了宜蘭城?」
黃三兒不解,「是听到說了,可那又怎麼樣?」
劉行一邊將馬牽回馬廄拴好,一邊將手插進腰帶,「那又怎麼樣?老黃,難怪你即便當了捕頭,也總要比頭兒低好大一截,若我是大人,我也懶得提拔你!」
說著,劉行已經邁步走回驛站,讓驛丞準備一間客房,他們要在此歇息一段時間,驛丞頷首答應,當即就安排驛卒領著過去。
到了房間,黃三兒等驛卒離開,方才苦著臉繼續問劉行︰「你剛才那話,到底啥意思?」
劉行關上門,將佩刀卸下扔到桌邊,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嘆口氣,後才撐著腦袋看立在桌邊苦大仇深的黃三兒道︰
「先前在榮府藥抓那管家榮厲回衙門時,我听到一些人在一旁小聲議論,諸如‘那蘭家人說的果然是真的?夫人當真被老爺殺了?’
‘可夫人不是回娘家了嗎?我記得那會兒都三更天了,她房里還傳出了大聲喝罵小菊的聲音,之後不多久,榮管家就讓那幾個新招的婢女去了管事房,說夫人回娘家需要有人陪同!’之類!
也就是說,十一日晚子時左右,榮蘭氏還好好的活著!
試問,一個戌時左右就已與人結伴離開、且再未回城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他們口中的殺人凶手?!」
……
……
東臨城,城西郊墳場附近破屋。
阿香入城采購了好些東西回來,放下背簍,就開始修整小屋。
將購置的黑布從里面逐一在窗、門上釘好,並膠漆封牢後,又用斧頭、鋸子等物去附近砍了好多原木拖回來,將破爛的屋門修補一新。
此外,她還用余下的木板釘做了一口簡易的大箱子,涂完漆,在門口晾曬干,便放進白蠟香紙,拿一同購置的大鎖鎖了個嚴實。
之後便開始清理鍋灶,拾柴做飯。
可不待她做完所有的事,天就慢慢黑了下來。
放下手中的活計,阿香點完燈便拿出白蠟,又興匆匆地往歲禾躺的棺材旁邊去。
直到天色完全落黑,她才將棺材板微微掀開。
歲禾一睜眼,便又看到阿香遞過來的白蠟,但她這回沒有接,而是直接撐著身子坐起來。
邁出棺材,看到屋內煥然一新,歲禾有些意外,再看阿香,才發現她身上發梢都佔滿木屑;臉上手上黑漆片片,虎口、腕間還有幾道血痕,模樣甚是狼狽,但她仍舊笑看著自己,一雙眼,滿是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