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陳松的教導

陳炯昌現在帶著七八個人,站在一處農田里,甚至連傘都沒有打,在小雨當中,和面前幾個農民廢著唾沫。

「我說幾位老伯,你家的地本來定的是五十銀元,現在怎麼坐地起價?直接成五百了?但凡你說的價格少一點,我們都接受了,但這五百銀元,我們真的拿不出來!佔用的地連一畝都沒,不能這麼過分!」

陳炯昌一臉苦澀,他看著眼前的這幾個農民,難受到了極點。

修鐵路這個差事,本來孫智淼是不打算交給他的。

原因很簡單,陳炯昌是深宅大院長大的,自己的老爹是當今大明最厲害的富平侯,自己的外公又是當今大明皇帝。

身份特殊,地位尊崇。

盡管陳松從小也沒有慣著他,但身份擺在這里,也幾乎沒有見識過人間險惡。

世界上的百姓大部分都很淳樸,但也有非常多的刺頭。

孫智淼並不覺得陳炯昌能將這種事情協調好,不是說不信任他,只是因為這種事,非常難解決。

早在修鐵路之初,朱元璋就曾經問過陳松,對那些百姓的土地采取何種政策?

在朱元璋看來,在其他的地方,給這些鐵路必經之處的百姓,重新挑選一些良田,將這些百姓遷徙過去。

朱元璋的這個辦法,被陳松直接否決了。

朱元璋的出發點很好,但有一個很關鍵性的問題,這件事情,還是官府以強制性的政策,把百姓置換出去。

雖然跟他們分了良田,但本質上還是以強迫性的手段進行。

今天可能會用良田置換,那以後呢?大明那麼大,不可能一時半會會就將所有的鐵路全部修遍,如果多年以後,要是還要修建鐵路,到時候沒有朱元璋,誰知道下面的那些官員會怎麼辦。

再說了,以後的公共設施可不僅僅只有鐵路,難道都要采用這樣的辦法嗎?

天下的良田就那麼多,大部分都是有主之地,貿然調動貿然置換,只會引來更大的反感。

所以,陳松就想到了後世的那種辦法。

將官府直接抽離出來,采用民間的方式相互對接。

這樣做有兩個好處,可以讓官府又或者說讓朝廷置身事外,就算以後百姓和這個項目出現了巨大的分歧,最起碼朝廷不會波及到。

就算以後不行了,也有朝廷進行兜底,結果會好很多。

再一個,就是將此事作為一個典範,以後一旦遇見同樣的事情,這個模板在前,規矩一旦定下,想要私自改變,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個辦法好是好,但非常考驗基層人員。

基層人員是最辛苦的,到手的俸祿先不說,最起碼要面對那些刁蠻的百姓。

這些百姓可不管那麼多的大道理,他們要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我說你這後生真的有意思,這是俺家的地,這地是俺以後要傳給子孫後代的。

咱們這樣算,俺這地,一畝地一年到頭最起碼能賺半個銀元,兩年就是一個銀元,二十年就是十個銀元。

俺的子孫後代可不知道有多少年,子子孫孫這麼傳下去,那賺到的銀元可就海了去了!俺問你要這些人,可不是信口胡說。

你們現在只給俺五十個銀元,那不是在誆騙俺老漢嗎?」

領頭的那個百姓,聲音說的震天響,臉紅脖子粗,唾沫星子橫飛。

「就是就是,別看俺家的地,不是什麼水田,俺家這地可貴著呢,這地都是從秦皇漢武那個時候傳下來的,不能折在俺的手里!」

「是啊,你這後生說話好沒道理。這地你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拿去,不然就是對不起祖宗!」

周圍的那些百姓一下子全部開始嚷嚷起來,他們的氣勢非常強烈,仗著他們人多,再加上又在他們的地頭,一個個的得理不饒人,不停的懟著。

陳炯昌被眼前的這一幕氣得不行,小時候的他,被陳松保護的很好。

雖然偶爾也會把他發配到田間地頭勞動,但基本上都是在趙鐵繩家的田地,又或者是陳松家的田地。

趙鐵繩怎麼可能會讓陳炯昌干重活呢?陳松家的那些人,不會讓他干重活。

就算干活,但那更多的只是體力上的,至于這種精神上面對面上,還是他第一次遇到。

很明顯不是這些百姓的對手,陳炯昌連連敗退。

指著這些百姓,右手不停的顫抖,「你們這些人真的好沒道理,之前說好的事,現在又突然反悔,簡直無法理喻,無法理喻!」

一拍自己的大腿,陳炯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帶來的那些隨從,急忙跟在他身後。

田間地頭的那些百姓,看著敗退的陳炯昌,哈哈大笑起來。

就仿佛他們打的勝仗一樣,就好像,他們會永遠勝利下去。

坐上放在官道的馬車,陳炯昌頭也不回了去了工地。

本來是想找孫智淼訴苦,可當他拿到工地門口時,發現自己老爹的馬車也停在這里。

心中一虛,又急忙催促趕車的馬夫調轉方向。

沒等他的聲音喊出來,陳松在孫智邈的陪同下走出了工地。

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兒子的馬車,笑著叫住了。

看著站在師哥旁邊的老爹,陳炯昌只好走下馬車。

一臉忐忑地來到陳松面前,臉上滿是慌張。

「怎麼看到我就要跑?有什麼心虛的事情嗎?」陳松問道。

語氣之間並沒有任何的責迫,但陳炯昌依然很心虛。

「沒有什麼事!」陳炯昌搖搖頭。

陳炯昌哪里能騙的過陳松?一下子就被陳松看出。

「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在我面前說謊,你覺得我會看不出來嗎?!」陳松直接問道。

自己的老爹都這樣說,陳炯昌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好忐忑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听你這話的意思,你是覺得那些百姓在胡攪蠻纏?而你一點錯都沒有?是不是這個意思?」陳松的語氣忽然嚴肅了很多。

陳炯昌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他沒有說話,因為他不敢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真是糊涂,很早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基層工作最難做,首先,在基層工作,你的能力要放在最後。

就算你有天大的能力,在基層,都沒有什麼用處。排在首位的是你的耐心,如果你沒有耐心,你又怎麼能做好百姓的工作呢?

你以為我之前跟你在說笑?沒有耐心,以後能做成什麼事?」陳松語重心長地說著。

自己兒子的缺點,陳松一清二楚。

雖然小的時候自己也經常磨礪他,但這和那些普通百姓之間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普通老百姓一年到頭還要考慮收成如何,還要考慮明年年景如何,盡管自己在他小時候磨礪過他,但他根本就不用考慮這些事情。

他所做之事只有當下,至于未來如何,不用他操心。

性子看上去要比很多同齡人沉穩,但在陳松看來,還是有著不小的浮躁。

「沒有一點點耐心,以後能做成什麼事?普天之下有才能的人數不勝數,但成名的有幾個?

別的不說,就說你師哥,當初參加科舉,哪里能考過那些進士舉人?到頭來只是一個秀才,你是個自暴自棄了嗎?

雖然愚鈍,但憑借著自己的耐心,這麼多年也做出了不少的成績。你要是能有你師哥一半的耐心,不至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陳松指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孫智淼,以孫智淼為例子。

孫智淼開口勸道︰「老師,師弟還小,不……」

「小?不小了!」

陳松直接呵斥,「我和他一般年紀大的時候,已經開始在鄉野行醫了。」

陳松非常嚴厲,和之前對待陳炯昌大不相同。

有時候,不嚴厲是不行的。以後的道路,陳松不可能一直陪著他。

「你自己沒做好的事,就由我這個當爹的來給你辦吧。今天跟在我身後,看著我是如何解決這種事情!好好的學著!免得傳出去,被人說我陳松的兒子是個廢物!」

陳松招呼著孫智淼,帶著陳炯昌他們,先後離開這里。

在陳炯昌的帶領下,去了那處田地。

那里的百姓還沒有離開,天上的雨現在已經很小了,這些百姓三三兩兩的站在田間地頭,說著剛才發生的那些事。

這些百姓也篤定,陳炯昌肯定會去而復返,所以就在這里等著。

他們想得也非常不錯,陳炯昌確實去而復返。

只是這次來的可不只只是陳炯昌,還有陳炯昌的老爹陳松。

陳松來到田間地頭,簡單的詢問了一下事情。

和之前陳炯昌遇到的差不多,這些百姓們依舊在獅子大開口。

陳松試著勸說了一下,可根本行不通。

無法,只好先放棄這個辦法,帶著眾人又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陳炯昌,陳松說道︰「剛才那幾個百姓沒有任何松口,也就是說,他們根本就不會同意你提出的條件。

就算你同意了,你同意了他們的獅子大開口,他們到時候肯定也會提出更過分的條件。

就算他們到時候不會提出更過分的條件,你也不能同意他們。因為這個口子一旦開了,後面就沒有辦法收場,一個個有樣學樣,這事就沒有辦法做!遇見這種事情不能硬來,只能迂回。」

說到這里,陳松看向旁邊的孫智淼,「知道這些百姓是哪個村莊的嗎?咱們去看一看!」

「這里應該屬于王家莊,王家莊距離這里不遠!」

孫智邈開始指揮著車夫,朝王家莊而去。

來到王家莊後,陳松去了里長家。

王家莊這里的田地,有很多地,都會被鐵路佔用。

莊子里一大半的土地,都會被征用。大部分百姓都已經同意,只剩下幾個愣頭青。

里長家的土地同樣在被征用行列,他家的土地征用款,已經到手了。

佔用的土地不過,只是窄窄的幾行,五十銀元。已經是高價了。

陳松來到里長家里,坐在院子中,詳細的了解了一下他們村子的情況。

了解清楚之後,陳松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憂心的話。

「是這樣的,你們村子里有很多人不同意鐵路從他們地里過,我們和他們進行了商討,可他們依舊不同意。

為了工期能夠照常,我們決定換一個地方,繞過這里。我們現在已經做好了規劃,五天之後我們就會停止在這里施工。

到時候,你們的土地還是你們的土地。發給你們的那些征收款,你們要還給我們!」

陳松這番話說出後,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里長,他一臉呆滯的看著陳松,萬萬沒有想到陳松竟然會說出這番話。

自家人知自家事,佔用的土地根本不多,再加上走的基本上都是那些比較貧瘠的地方,五十塊銀元,已經很不錯了,價格已經很高了。

再說了,這五十塊銀元已經被里長,自己的大兒子馬上就要成親,這五十塊銀元要用來修新房子,要用來下聘禮。

這事情早已經說好了,現在要是把這五十塊銀元交回去,那婚事不就直接涼了?

這可是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哪里能這樣辦啊?

「這不行啊,這不行啊,之前說好的!」里長一臉著急。

「我也知道這樣實在不妥,你們村子里的那幾個人我實在沒辦法,張口就問我們要五百銀元,我們哪里來的那麼多錢?

我給你們五天時間,五天時間一過,我就會帶人過來重新收錢,你們好好想想吧!」

陳松說完話,直接帶著人離開。

里長一大家的急忙在陳松身後追趕,想要說情,可陳松沒有任何搭理。

陳松的馬車逐漸遠去,只剩下里長一個人站在原地長嘆短吁,不停的拍著自己的大腿。

坐在車廂當中的陳炯昌疑惑萬分,他不知道自己的老爹為什麼要這樣子。

這里是最好的路線,如果要繞過這里,成本要增加很多,而且施工難度也要增加很多。

再說了,也根本沒有檢查過周圍的那些地方,怎麼突然就說要換地方呢?

陳松早已經看出了自己兒子臉上的疑惑,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這種事情只能靠他自己參透,要是什麼都必須由自己解釋,那未免也太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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