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津掌心的布料已經濡濕一片,全部被流出來的血浸透了。
但他像個沒有痛覺的麻木機械,將之前的繩子撿了過來,又將陸菱的雙手捆住,而他則抱著自己的左手,靠在車廂上閉眼假寐。
大有一股眼不見心淨的架勢。
陸菱也沒有再繼續說話,車廂內很安靜,只能听見‘踏踏’的馬蹄聲。
不知過了多久,單津緩緩睜開眼,視線悠悠的落在陸菱的身上。
她歪著頭靠著車廂,鬢邊的碎發掉下來,模糊了眉眼,也遮擋住了大半的側臉,整個人睡得很沉。
單津從懷里模出一個瓷瓶,正打算靠過去。
但是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麼,忽然動作一頓,有些氣憤的將瓷瓶再次塞了回去。
骨醉的毒性,就是會讓人沉入夢魘當中,直到再也不會醒來。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痛苦的感覺,而這種毒藥的死法,听起來就像這個名字一樣溫柔浪漫。
但骨醉也有它的可怕之處。
身死之後,人的尸體會加速腐爛,整個人由內而外就像一塊碎掉的豆腐似的,爛的十分透徹。
血流成河,極其慘烈。
單津以前听舒蘭說過。
相傳以前有位國主嗜花入命,他最喜歡的一種花叫做美人面。
為了養好這些嬌艷紅花,他專門研制出了幾種花肥。
骨醉就是其中一種,也是最慘無人道的。
那副猶如豆腐渣一般的尸體,就是美人面最好的肥料。
單津的視線落在陸菱那張絕美的臉蛋上,心里想的正是︰她這副模樣倒真是應了美人面這個名字,就算做了花肥,也挺貼切的。
想到這里,單津的目光從陸菱的紅唇上一掃而過,便看向了別處。
陸菱再次醒來的時候,馬車和車夫都已經不見了,她和單津單獨待在一間房間里。
空氣中的香味還沒有完全散去,單津收了瓷瓶,轉身去檢查門窗。
陸菱揉了揉眼楮,趁機打量了一眼四周。
這里應該是一家客棧。
單津將門窗關得很嚴實,陸菱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也根本沒有精力探查。
之前想要挾持單津的時候,她就有幾分力不從心,否則也不可能那般輕易被單津扳回一局。
好在這次單津沒把她丟在地上,陸菱撐著桌沿站起來。
單津匆匆走過來,眼含警惕的望著她。
陸菱拖著調子,無力道︰「腿麻了而已,你干什麼這麼緊張?」
「……」
單津又道︰「別耍花招。」
「知道了。」
這次陸菱很配合,也看得出來她確實沒什麼心思,只是站起來簡單的活動了體。
「幫我松松綁行嗎?有點疼。」
陸菱將手腕遞過去。
白女敕的肌膚之上已經被繩索磨出了一道紅痕,還微微有些腫。
單津不說話,陸菱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然你就別把我叫醒,我睡著了總不會麻煩你。」
單津倒是想讓她一直睡著。
但是她還有用處,如果睡得太沉太久,連解藥都喚不醒,可就要出大問題了。
單津走上前,將陸菱手上的繩子解開了。
頓了一下,他又蹲,連帶著將她的腳也松開了。
誒?
這次是真的良心發現吧?
陸菱坐回椅子上掂了掂腳丫,忽然有一種劫後余生的幸福感。
她臉上浮現出清淺的笑。
單津瞥見,深深看了她一眼,冷聲問︰「你還笑得出來?」
「不然呢?哭給你看?說的你好像吃這一套似的。」
「……」
單津知道自己說不過她,索性也不再找話。
陸菱渾身無力,手掌撐著下巴托在桌上,有氣無力的朝著單津問道︰「你的手怎麼樣了?」
單津把左手往後藏了藏,「不礙事。」
「切。」
陸菱翻了個白眼,嘴巴不停的嘟囔道︰「沒意思,無趣。」
單津靜靜的瞅著她,直到把陸菱看的有些心虛。
「你別看我了,也不是我想說話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要不是因為我先渾身無力,我還能跳起來表演一套軍體拳,你給我把頭轉過去!」
說完,陸菱凶巴巴的舉了舉拳頭,卻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威懾力。
她無語的嘆了口氣,索性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郁悶的趴回了桌上。
單津知道,陸菱會這樣‘興奮’,其實是骨醉解藥的後遺癥。
不過這個解藥並不能完全解除體內的毒性,它只能緩解困意,然後重新調動身體內的活力。
因為沉睡過後往往伴隨著渾身乏力,所以陸菱也只能靠不停的說話,來緩解體內躁動的情緒。
稍傾,一個皮壺遞到了陸菱跟前。
單津的聲音很輕,「喝點吧,能緩解。」
陸菱挑起眉頭,有些懷疑單津突然的好心,但是最終陸菱還是把皮壺接了過來,走了這麼久了,她也確實渴了。
「咕咚咕咚」猛灌了兩口,陸菱又‘噗’的吐了一地。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酸?」
陸菱齜牙咧嘴的吐著舌頭,表情十分滑稽。
單津笑了笑,答道︰「是醋,喝吧。」
「……」
陸菱瞪大眼楮,「真的有用?」
「嗯。」
單津言簡意賅的點了點頭。
陸菱滿眼懷疑,但還是嘟嘟囔囔的喝了兩小口。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好在只是最初的時候覺得酸味濃烈,後面熟悉之後,也就不覺得那麼難以忍受了。
而且陸菱還真的覺得舒服了一些。
單津的神色變得柔和。
他拿出另一個皮壺喝了起來,期間他停下來,又不知從哪里模出來幾粒黑呼呼的藥丸,就著皮壺里面的水吞了下去。
陸菱看著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怪不得你這麼听話。」
原來他和舒蘭的關系,也不像看起來那樣友好。
「嗯?」
單津視線移過來,「什麼?」
陸菱︰「沒什麼,你听錯了吧,我沒說話。」
單津知道她在撒謊,光是看著她眼楮里面跳躍著猶如星子般的光芒,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安頓好之後,單津點了幾個小菜。
陸菱幾乎一整天沒怎麼吃東西,眼下的確很餓,但她渾身無力,就連抓緊筷子的時候,指尖都有一種無所適從的茫然感。
筷子幾次滑落,陸菱氣的連吃飯的心情都沒了。
單津抿了抿唇,拿起一雙新筷子,朝著陸菱問︰「想吃什麼?」
「啊?」
「想吃哪道菜?」
「……」
陸菱眼楮瞅了瞅桌子上唯一的一道葷菜——燒雞。
單津頓了頓,立即放下了筷子,然後起身走了。
陸菱︰「誒?你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