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過後,藥堂幾乎被夷為平地。
周遭烈火炎炎,火苗沖天,不斷向外圍涌去。
空氣中濃煙滾滾,從四處奔來的村民們,都在奮力救火。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藍青色官服的府衙侍衛們,也在拼命的跑進跑出,拎著大桶小桶,身形忙碌。
隔著一條巷子,陸菱便聞到了濃烈的焦糊味。
頭頂被黑暗籠罩,熱浪翻滾, 里啪啦的火焰燃燒的聲音,仿佛近在眼前。
火苗漸漸被撲滅,臨近藥堂的街上,圍滿了官兵。
陸菱遠遠地瞧見一眼,目光疑惑。
寒澈在她耳畔溫聲解釋道︰「是縣衙的府兵。」
聞言,陸菱抬起頭看他,水汪汪的眼楮微微泛著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寒澈心尖微動,伸出指尖模了模她的頭發。
「陸菱,我盡力了。」
從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預備聯絡康永縣的縣令,讓他集結府兵和侍衛,包抄西白村,捉拿流寇。
可是他們半路又遇到了伏擊。
寒澈深知,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而且,這次來暗殺的人,除了與流寇相關的人員,還有來自朝廷的暗衛。
他饒是武功高強,也抵不過流水線似的殺手,不要命般的襲擊。
那些人像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從金陵城竟一直追到了小小的西白村,都不肯放過他。
寒澈無意與人相爭。
卻不曾想,有人是真的想要了結他的命。
幾番伏擊刺殺,明的暗的,統統都用過了。
寒澈自知他們的目標是自己,索性便讓護衛帶著手令,前去康永縣府衙搬救兵。
而他和留守的護衛,負隅頑抗,最終突出重圍。
他不顧傷勢加重,策馬速歸,終于回到了西白村,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女孩,終究還是落了淚。
尤其當疑似周庭的尸體,其實只是幾塊凌亂的尸塊。
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只能依靠尚未燒焦的衣飾,做出辨認。
陸菱哭的昏天黑地,可于事無補。
「陸菱,你……」
寒澈抱著陸菱,想要安撫她的情緒,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余。
陸菱的眼淚成了串似的,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寒澈,都怪我,我不該把他自己留在這里的。」
「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那些人可能藏了火雷,可是我檢查過了,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若我當時也在……」
「陸菱!」
寒澈捏住她的手,打斷她的話,沉聲道︰「若你也在,此時此刻不過是多了一具尸體而已。」
陸菱狠狠閉上眼。
「可……房間還有很多人,是我給他們喂了藥,讓他們陷入了昏迷,不然他們可能不會死……」
陸菱忽然陷入了無比內疚的情緒當中。
四五十人。
那可是四五十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陸菱陡然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這個結果。
然而,寒澈的聲音清晰又冷靜。
「陸菱,你不能把他們當做普通的老百姓,他們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流寇,犯上作亂,作奸犯科,死在他們手下的人,數不勝數,你不用為此自責,如若他們今日被抓,將要面對的,也是斬首示眾這樣的下場,更何況,火雷也不是你丟的,你犯不著往自己身上攬責任。」
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
陸菱有被安慰到。
「真的?」
「嗯!我不騙你,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樓縣令,他能擔保我說的都是真的。」
陸菱把頭埋進了寒澈胸口,哭唧唧的,眼淚模模糊糊的蹭了某人一身。
寒澈無奈笑了。
「陸菱,我當你跟我撒嬌呢,哭過了就算了。」
「誰撒嬌呢?我都難過死了。」
「嗯。」
寒澈點了點頭,胸腔震動。
不知看到了什麼,忽然他的身體頓了下,聲音透著幾分欣喜。
「有個好消息。」
「啊?」
「擦擦眼淚吧。」
「……」
陸菱茫然的抬起頭,對上寒澈的雙眼。
他指月復帶著點粗糲的觸感,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緩緩轉了個面。
而她的視線,也跟著動作看向了身後。
一個光著膀子,冷風中看起來瑟瑟發抖的小老頭,正氣的吹胡子瞪眼,罵罵咧咧的朝著她走來。
「好你個臭丫頭!師父我尸骨未寒,你竟然還有心思在這里釣漢子!」
「……」
陸菱唇瓣顫抖,微微張開嘴,「你是人是鬼呀?」
周庭氣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你看我是人是鬼!」
說著,陸菱的腦門就狠狠的挨了一記暴栗。
「啊!」
陸菱捂著額頭,眉眼皺在一起,顯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就听見小老頭兒頤指氣使的大聲吼道︰「還愣著干什麼?趕緊把衣服月兌下來給我。」
「哦。」
陸菱茫茫然的模了模自己的衣角。
旁邊的寒澈已經月兌下外衣,交給了周庭。
有眼力見的人,又遞上了厚厚的披風,給寒澈御寒。
然而,寒澈一道塞進了小老頭兒懷里。
「暖和,舒服。」
小老頭兒周庭滿足的閉了閉眼,長出了一口氣。
陸菱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師父,你沒死呀?」
「你這是什麼語氣?我沒死,你很遺憾嗎?哼!」
「……」
還能這麼中氣十足的罵人,看起來是真的沒事。
周庭緩了緩身上的熱氣,才朝著陸菱等人簡單解釋了幾句。
原來那些流寇陷入昏迷之後,周庭便跑去了後院的住屋,預備換身干淨衣裳。
然而,他剛月兌下舊衣,就瞧見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順著牆邊爬了進來。
周庭原本是打算跟過去看的。
後來發現那些人竟然在藥堂周遭灑滿了火藥和火雷,甚至點燃了引線……
周庭二話不說,拎了條底褲,便從後門溜了出去,因此逃過了一劫。
聞言,陸菱捂著自己的胸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幸好。
若周庭葬身于此,她這輩子心里都不能安生了。
因為周庭是唯一見過布置火藥之人的,所以之後便有人把他帶去問話了。
陸菱軟著膝蓋,蹲在一旁,心有余悸。
忽然,眼前的光線稍稍暗了下,一雙錦靴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寒澈的聲音由上而下,充滿從容。
「這次算你立功,我會替你在知府大人跟前,美言幾句的。」
「……多謝寒少爺,請問有賞銀嗎?」
「嗯,有。」
「多嗎?」
一听有賞銀,某人的音調瞬間歡喜了幾分。
寒澈無奈垂眸,睨著她輕聲道︰「瞧你這點出息。」
陸菱模著自己的心口,望著寒澈,緩緩道︰「是啊,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