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
鹿醬有些好奇地看著旁邊這位很有安全感的大叔，疑惑道︰「是要運給老家里的人嗎？」
因為拉爾戈之前有說過他們正要趕回野人高地，所以鹿醬的第一反應就是「運糧給家里的」。
現實往往沒有那麼多反轉，而這個道理也同樣適用于雖非現實卻與現實無二的無罪之界，換句話說就是……拉爾戈听過之後便笑著點了點頭，肯定了鹿醬的猜測。
「是這樣的，我們佣兵團大概每年都會往聚落里運個三四趟糧食。」
跟汪汪小隊一行人頗為投緣的拉爾戈笑了笑，隨手捏了個丸子扔進嘴里，語氣爽朗地解釋道︰「你們可能不知道，高地人的飯量其實非常大，尤其是少年時代和年老之後，對比成年獸人的飯量，我們一族要高出至少十倍，而且不只是量，對質也有要求。」
一提食物的就倍兒精神的季曉鴿立刻睜大眼楮，興致勃勃地問道︰「是要那種特別好吃的嗎？」
「那倒不是，挑食屬于個人習慣，跟我們高地人這個種族沒關系，雖然食物肯定是越好吃越受歡迎，但味道其實並不是什麼硬性需求。」
拉爾戈呵呵一笑，聳肩道︰「我們需要的是營養，頂不頂餓都是次要的，如果長期攝入營養價值較低的食物，會對我們一族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啊，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跟比爾格之前已經在營地吃過晚飯了，帶那小子來荒店這邊坐一會兒只是想讓他見見世面而已。」
賈德卡捋了捋胡子，好奇道︰「話說回來，我之前也認識幾個高地人朋友，像你們這樣一整支佣兵團都是高地人的，應該不怎麼多吧？」
「哈哈，豈止是不怎麼多。」
拉爾戈哈哈一笑，豎起食指輕輕晃了晃︰「我敢保證，整個大陸只有我們破壞王佣兵團是全部由高地人組成的，其他族人的話，在我的印象里最多也就同時湊上那麼七八個在一起，還得是那種非常厲害的一流佣兵團才行，不過我倒是踫見過一些完全由高地人組成的冒險者小隊。」
鑒于高地人出現的時間巨龍之傲被推平後，所以並沒有相關知識的王霸膽也饒有興趣地探頭道︰「那你們為啥很少一堆同族聚在一起呢？是會掐架嗎？」
「好家伙，會說話的龜型魔獸？很厲害嘛。」
拉爾戈咂了咂嘴，隨即便樂呵呵地對王霸膽解釋道︰「我們聚在一起倒是不會打架，只不過無論是對于別人還是自己，養一個高地人戰士都要花費很大的代價，別的不說，就算是我這種壯年高地人，一頓飯都要吃掉差不多價值三十個金幣的食物，而比爾格這種還在長身體的，飯量是我的一倍還要多，這筆開銷可不是個小數目。」
墨檀微微頷首，恍然道︰「原來如此，也就說像您這樣的高地人，在尋常佣兵團里主要是作為精銳力量專門攻堅的，所以比例才很難會漲上去。」
「沒錯，畢竟我們實在是太難養了。」
拉爾戈攤開雙手，先是輕笑著自嘲了一句，然後頗為驕傲地拍了拍胸口，咧嘴道︰「但破壞王是特殊的，雖然過得辛苦了點，但我們終究還是在把自己餓死前模索出了門路，現在甚至能反哺自己的部族了。」
賈德卡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楮，愕然道︰「你們都是一個部族的？」
「沒錯，我們來自十一個聚落組成的部族洛亞，雖然不是什麼大部族，但那里卻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家鄉。」
提到自己的老家時，氣質沉穩的拉爾戈眼中似乎有光在閃爍，聲音都變得激動了些許︰「我們的部族大概有兩千人左右，其中的壯年人基本都在破壞王里跟我們一起滿大陸做任務，而孩子與中年人便留在聚落中，像比爾格這個年紀的小伙子大姑娘，就負責
去東邊狩獵魔獸，確保部族有足夠的糧食儲備，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畢竟正如我剛才說的，孩子和老人都需要消耗大量資源。」
「我是因為母親在幾個月前戰死了，才提前離開村子，進團幫忙的。」
比爾格靦腆地笑了笑，一邊有些害羞地撓著臉頰，一邊說道︰「我們佣兵團雖然人不少，但基本都有在同時進行很多個任務，所以人手一直都不怎麼夠用，再加上我這人反應比較慢，在老家也抓不到什麼獵物，干脆就讓舅舅把我帶出來了。」
墨檀看了一眼雖然身材幾位高壯，但卻仍舊帶著一絲稚氣的比爾格，對這個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正色道︰「我覺得你已經很出色了，真的。」
比爾格矜持地抿了抿嘴，而拉爾戈則用力在他頭上拍了幾下，搖頭道︰「哼哼，這小子還有得磨煉呢。」
不過大家都看得出來，這位平易近人的佣兵團長其實對自家大佷子很是寵愛，否則也不會特意帶他從營地跑到荒店來「見世面了」。
「話說回來……」
鹿醬眨了眨眼，忽然後知後覺地向拉爾戈問道︰「拉爾戈先生你剛才說只有孩子與中年人留在聚落中，那老人呢？」
「老人？」
拉爾戈先是一愣，然後灑然一笑︰「我們高地人里並沒有老人這個概念，因為就算是最長壽的人，最多也只能活到五十多歲罷了。」
鹿醬這才反應過來，想起賈德卡之前那番科普的她小臉通紅地縮了縮脖子，連聲道歉道︰「對……對不起，我明明听說過這方面的事，剛才還說了那麼不禮貌的話……」
「哈哈，這有什麼的，地精不會嫌別人說他們喜歡搞爆破，矮人不會嫌別人說他們身材短小，我們高地人當然也不會忌諱自己一族短壽的事實。」
拉爾戈不甚在意地擺手寬慰了鹿醬一句，忽然笑道︰「而且非要說的話，我其實非但不抵觸跟別人聊這個，甚至還會在說起來的時候覺得自豪呢。」
趴在桌子下面的王霸膽眨了眨眼楮，好奇道︰「你命短你驕傲？」
突——
墨檀和季曉鴿的額角同時暴起一根青筋，瞪向桌下的目光怒火中燒。
「哈哈哈哈，壽命短暫倒不是什麼驕傲的事。」
拉爾戈卻並沒有跟王霸膽一般見識，看表情他好像還覺得蠻有趣的，隨即便低頭對桌下的後者正色解釋道︰「但我覺得，能在短暫的壽命中多做一些自己看來正確的事，就很值得驕傲了。」
王霸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哦，所以呢，你打算在有限的一生里造一百個孩子嗎？」
「傳宗接代雖然也是大事，但孩子太多了也不大好，容易養不活。」
拉爾戈搖了搖頭，咧嘴笑道︰「其實讓我驕傲的事之前已經說過了，那就是咱們破壞王佣兵團能反哺部族這件事。」
旁邊的比爾格也驕傲地挺起了胸膛，語氣里滿是自豪︰「我們「洛亞」部族，是整個野人高地唯一一個有自己墓地的部族。」
唯一一個有自己墓地的部族？
听到這話，汪汪小隊的幾人一時間都有些困惑（當然這並不妨礙墨檀和季曉鴿同時踹了王霸膽一腳令其閉嘴），反應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把話接下去。
在外面混跡多年的拉爾戈立刻看出了墨檀等人眼中那份困惑，隨即便語氣輕快地解釋道︰「幾位有所不知，事實上我們這些高地人，無論是小聚落也好，大部族也罷，基本都不會在自己的地盤里設置墓地這種東西，因為大部分高地人都不會死在家里。」
「不會死在家里……是指？」
墨檀先是抬腳踩住了眼前一亮，多半是想整兩句什麼騷話的王霸膽，隨即便
向拉爾戈投以探尋的目光，因為後者很明顯沒有隱瞞的打算，所以他也就沒有故作體貼地沉默，而是很自然地把話頭接了過來。
「生老病死是所有種族的常態，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我們高地人並不是什麼例外，不過我們雖然不是例外，卻依然跟你們這些人類、精靈、半龍人、半獸人有著細微的差別。」
拉爾戈舉杯飲盡了鹿醬剛給他倒的酒，抹了把嘴後緩聲道︰「高地人的嬰兒基本不會夭折，只要營養跟得上，嬰兒患有疾病和畸形之類的概率就是零，而且生命力也十分頑強，就像比爾格這孩子，我妹妹當年剛把他生下來就跑回佣兵團了，結果他愣是在沒有母乳的情況下被人喂面餅長大的，那玩意兒要是換做其他種族的嬰兒，別說人類了，就算是半龍人，也得兩個月才能長齊牙齒吧？」
「呃……」
見拉爾戈看向自己，完全不知道半龍人要多久才能長齊牙的墨檀只得訕訕地撓了撓頭發，干笑道︰「這……這就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不過應該怎麼也得兩個月吧？」
「誰說不是呢，除了純血覓血者能在出生時自帶兩顆尖牙之外，哪還有嬰兒會一上來就有一口好牙啊。」
拉爾戈哈哈一笑，隨即便話鋒一轉，正色道︰「但我們高地人，卻能在出生後的兩小時內長出一口好牙。」
墨檀、季曉鴿和鹿醬這三個人面面相覷，畢竟對這三位異界人來說，出生後兩小時內就能長出一副好牙啃餅的嬰兒著實是有點超綱了，不過他們倒也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神色，畢竟這可是連只王八都能罵街的奇幻世界，一切皆有可能的那種。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我們高地人的生命力就是強大得可怕，而且我們似乎對絕大多數疾病都有著非常強的免疫力，像是感冒、發熱之類的情況根本不會發生在高地人身上。」
拉爾戈敲了敲自己堅實的胸膛，很是得意地說道︰「不僅如此，我們的身體素質也要遠超過被公認為體質強韌的獸人，哪怕是沒有經過任何職業修習的高地人，都能夠媲美絕大多數中低階職業者，所以直到進入衰頹期前，除了倒在戰場或冒險中之外，高地人幾乎不會因為天災人禍外的原因死去，病逝對我們來說更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季曉鴿抿了抿小嘴，輕聲問道︰「那，拉爾夫先生你說的那個衰頹期是……」
「就是我們壽命要遠低于其他種族的原因了。」
拉爾戈無奈地攤開雙手，苦笑道︰「無論是再怎麼強壯的高地人，只要過了四十歲，隨時都有可能進入那種被我們命名為衰頹期的狀態，具體表現就是身體快速失去活性，對營養的需求成倍提高，同時出現某種被煉金師們稱之為「潰壞」的現象，那就是高地人死亡的倒計時，一旦「潰壞」到了極致，我們的身體會立刻崩潰，直接暴斃而死。」
包括牙牙和王霸膽在內，大家都沒有說話，之前雖然從賈德卡口中知道了個大概，但那與拉爾戈這個高地人親口進行的說明完全是兩個概念。
「有人說那是隱藏在我們血脈中的詛咒，有人說這是高地人天生如此強韌的報應，有人說這是神明對異端的懲罰，總之沒有一個靠得住的說法。」
表情最為輕松的拉爾戈呵呵一笑，語氣輕快地說道︰「總之，高地人在四十歲到四十五歲間必定會進入衰頹期，而衰頹期持續到第八年的高地人就算活著，也會在某個瞬間直接暴斃，所以理論上，我們能活到的最大年齡是五十三歲，當然了，那只是理論上，畢竟並沒有誰真的活過那麼久。」
理論上已經活了普通高地人兩輩子的賈德卡面色復雜地點了點頭，輕聲問道︰「那你剛才你們部族是唯一有墓地的部族，是因為……」
「絕大多數的高地人
，都不會選擇在衰頹期到來後安逸地等待死亡的來臨，因為「饑餓」是一種非常殘忍的折磨。」
「饑餓？」
「沒錯，饑餓，我剛才也說了，進入衰頹期後的高地人對營養需求會成倍提高，而我們的故鄉野人高地……是一個很貧瘠很貧瘠的地方。」
「所以……」
「他們會選擇離開，帶著令人發瘋的饑餓向荒原深處游蕩，然後……在途中回歸塵土。」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