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游戲再說？」
看著面前這位笑容靦腆的少女，墨檀覺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酸痛，但他必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以至于讓現在這個‘墨檀’符合包括語宸在內絕大多數人的認知。
幸運的是，對于當前精神狀態的墨檀來說，‘偽裝’與‘演戲’這種操作簡直不要太簡單, 尤其是在目標並非空想人設或特定對象，而是毋庸置疑地‘自己’時，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絕對完美、天衣無縫！
這就是墨檀一直以來對自己扮演自己時的評價。
直到不久前，學園都市最後那場大戲上演之前，他都是這樣想的。
在那之後，墨檀眼中的陰陽人, 也就是上帝視角下的加雯出現了，而按計劃步入陷阱中的她，當時正在專心致志地扮演著‘黑梵牧師’。
那麼當時的墨檀在干嘛呢？
答案是他正在以‘默’的身份，在極近距離觀看著加雯的表演。
鑒于當時節奏比較緊迫，墨檀並未當場就後者的表現作出任何分析與評估，但在一切結束之後，在他對整個計劃的全過程進行復盤時，所得到的結果可謂是讓人大跌眼鏡。
簡單總結一下的話，即無論是前一次扮演‘默’這個角色的時候，還是她最近一次扮演‘黑梵’這個角色的時候，墨檀都沒有從她的扮演中挑出半點毛病。
而這個‘墨檀’自然也包括其現在所處于的‘混亂中立’人格。
這件事讓墨檀掌握了三條消息——
首先，對方是一個表演能力絕對不亞于自己‘混亂中立’人格的絕對實力派，再加上那個可以隨意改變自己外形的能力，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諜報工作者。
其次，對方知道的信息非常多，這意味著她能夠掌握的情報遠超自己想象，也正是因為這一點, 墨檀才幾乎鎖定了其幕後主使多半是自己的‘最後一面’, 進而重新規劃了自己的游戲路線, ‘檀莫’這個角色倒是還好, 但原本只想當條咸魚的‘黑梵’卻違背初衷接下了重任, ‘默’這邊也是第一時間趕往天柱山展開進一步調查，其威懾力可見一斑。
最後，就是一個看似無足輕重，實則細思極怖的細節了，這個細節我們可以直接概括為兩個字——語宸。
展開分析的話也不復雜，也就是一個細節和一個明示。
明示，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墨檀重新以‘黑梵’的身份和語宸匯合時，對方那句鬼使神差的——之前逛街時候那個黑梵是誰？
細節則是墨檀、加雯、季曉鴿三人和語宸匯合時，後者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坐在墨檀身邊，而是很自然地跟季曉鴿坐在了一起。
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換而言之，加雯暴露給語宸的時間，是最初的最初，而不是之後兩人離奇失蹤後才被語宸琢磨明白的。
在這個前提下，結合墨檀對加雯的偽裝完全挑不出毛病這一點，就會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那就是在加雯都騙不過語宸的情況下, 認為自己最多也只能做到同等程度，並不能更進一步的墨檀……恐怕也騙不過語宸。
當然, 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 因為無罪之界中的‘默’和‘檀莫’基本都不會去假扮‘黑梵’，而之前圍剿加雯這種事情也只是偶然中的偶然，甚至沒有放進概率學中計算的價值。
所以乍一看，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問題，至少比起墨檀那‘最後一面’所可能引發的麻煩來說要差太遠了。
但仔細一想的話，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
因為‘默’和‘檀莫’偽裝‘黑梵’是一碼事，現實中偽裝自己其它的畫風就是另一碼事了。
前者完全沒有必要，甚至當事人自己都會抵觸，但後者是剛需，繞都繞不開的剛需！
所以無論是在哪一種人格下，墨檀都很在意這個問題，只不過區別在于，處于‘絕對中立’人格下的他除了憂慮之外還會有點小竊喜，而在另外兩個人格下時，就是妥妥地鬧心了。
而此時此刻，語宸剛剛的那句話幾乎直接將這份鬧心與憂慮變成了現實。
听听！一路順風都不祝了！得等上了游戲再說！
這什麼意思？這明顯就是斷定游戲里那個‘黑梵’才是她想關心的那個。
他媽的，那個傻發明的胸大無腦這個詞，讓老子知道了絕對把丫祖墳給刨了！
墨檀在心底暗暗吐了個槽，隨即訕訕地對語宸笑了笑︰「行，那就等上了游戲再說，哎對了，南宮同學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娜娜有實習，而且我們倆的課表不一樣，所以也不是總在一起的。」
語宸聳了聳肩，然後指了指不遠處那棟實驗樓︰「她現在應該已經到那邊去了，大家基本都是從大一下半學期開始就努力實習的，我們是大二的轉校生，本來就比別人慢一步啦，不努力怎麼行。」
很清楚醫學院喪病程度的墨檀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隨即微微蹙眉道︰「話說回來，語宸你是不是也要實習……」
「有這個想法，不過基礎醫學專業的實習範圍比較小，而且我現在也沒太想好。」
語宸有些糾結地絞著手指，嘟囔道︰「現在空閑位置比較多的是按摩科……」
「哦豁，按摩課~」
墨檀先是眉毛一挑，隨即立刻話鋒一轉，有略顯僵硬地語氣說道︰「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語宸輕呼一口氣，有些別扭地點頭道︰「是這樣沒錯，我不是很會跟患者打交道來著，而且，唔……」
她停頓了一下，面色微紅地並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墨檀已經完全理解了，畢竟就算只看外形，憑面前這姑娘的水平也能引得一堆人故意把頸椎、腰椎之類的地方弄出點毛病來，就為了讓她給按兩下。
所以墨檀立刻共情了一下‘絕對中立’人格下的自己，皺眉道︰「我覺得按摩科不太合適來著。」
「嗯，我沒打算去來著。」
語宸微微頷首，低聲道︰「基本沒有什麼女生去那邊實習，主要都是男同學。」
「你這專業選得也是夠刁鑽……」
墨檀咂了咂嘴，繼續把自己帶入‘有點小心眼但又不方便明著鬧別扭所以只能拐彎抹角吐槽’的三流角色，感嘆道︰「之前還以為你多半是臨床醫學專業的呢。」
語宸眨了眨眼，對墨檀露出了一個有點乖的微笑︰「我已經有執業醫師資格了……臨床的。」
「哈？」
墨檀這次是真有點蒙了，頓時愕然道︰「現在資格放寬這麼了嗎？」
「七月份考的……走的特殊人才通道。」
少女有些靦腆抿了抿嘴，小聲道︰「他們說我是這幾年比較年輕的了。」
「比較年輕？你這豈止是比較年輕啊。」
墨檀扯了扯嘴角，干聲道︰「我記得光是報考要求就要臨床專業的本科學歷和一年以上正規醫療機構的工作經驗吧？你今年也才大二啊，你這是鳳傲天啊！」
語宸縮了縮脖子，用力擺手道︰「不是啦，我……每年寒暑假都會去媽媽的單位幫忙，後來才知道他們都給我算實習了。」
「正規機構可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醫療機構，涉及到人命的事，沒點真本事的話關系戶也不好使……」
墨檀故作緊張地撓了撓自己的脖子，呲牙咧嘴地說道︰「所以你大學一年就把四年的課程學完了？」
「沒有啦沒有啦！我哪有那麼厲害呀！」
語宸連忙擺手，慌慌張張地解釋道︰「就是我小時候就說想跟媽媽一樣做個醫生，所以媽媽有空就會教我很多東西，人家學四年的東西我學了五六年呢，後來上了大學，才知道那些課程都是媽媽教過我的，所以才……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墨檀模著下巴想了想，覺得要真按語宸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沒啥毛病，也就點頭認同了。
之前也提到過，他們這個時代的教育方面有過不少改革，很多方面都直接向能力看齊，就拿語宸來說，用了好幾年學明白了大量專業知識的她如果放在過去，很可能還得按部就班地讀上幾個學年才能拿到學歷，但現在的話，只要她能通過考試證明自己確實有這個能力，那就可以直接打速通，通過不斷地考試以最快速度拿到學歷。
當然，所謂的‘考試’自然也包含著‘實踐’，以防很多只會死記硬背但各方面素質並不達標的人渾水模魚。
橫向比較的話，用速通方式拿到文憑的難度要比按部就班考試讀書難上好幾個檔次，各方面的要求也要高上很多，甚至同樣的題，越級考試者的及格線都要比別人高幾十分，所以就過程而言還是很能服眾的。
語宸並不是一個愛說謊的孩子，所以她也確實不是什麼天才，但就算她不是，在她那位厲害的母親親自教導，且自己也足夠積極好學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完成這種壯舉的。
「所以你歸根結底還是要走臨床路線的？」
墨檀好奇地看著語宸，極力做出想要了解對方的樣子︰「來這邊學基礎醫學只是為了……呃……」
「豐富知識。」
語宸甜糯糯地笑了笑，輕聲道︰「我雖然有資格證，但畢竟年紀太小啦，而且本來也沒有打算提前結束學業。」
「挺好的。」
墨檀微微頷首，隨即便站起身來︰「加油吧，未來的白衣小天使。」
「借墨檀你的吉言啦。」
語宸也站起身來，眨眼道︰「你要回去了？」
不想再繼續跟語宸聊下去的墨檀用力點頭，正色道︰「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敦布亞城那邊的事，我有個朋友幫忙整理了一些有關于那邊的資料，感覺稍有不慎就是個死，要是我自己還好說，但這次畢竟帶著兩個跟著鍍金的聖子殿下，不能不小心點。」
「嗯，安全是最重要的。」
語宸笑了笑，正抬起手來準備跟墨檀道別，就跟後者同時听見一陣由遠而近的叫聲從後面傳來，有點熟悉。
兩人回頭一看，立刻發現了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向自己狂飆而來，不是崔小雨又是誰。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果然是你倆！」
穿著寬松T恤和牛仔褲的崔小雨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停在兩人面前，毫無腦震蕩跡象地吐槽道︰「太他媽嚇人了，太他媽嚇人了！」
語宸當即就是一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好奇道︰「小雨你不是……還在住院嗎？」
「是啊。」
墨檀一邊強行按捺著自己試圖出言嘲諷的，一邊向崔小雨投以納悶的目光︰「你被什麼嚇到了？」
「不住了不住了，回頭我去校園網辦出院手續。」
崔小雨先是對語宸搖了搖頭，然後轉頭看向墨檀，言簡意賅地說道︰「魔鬼筋肉人！」
語宸又是一愣︰「魔……魔鬼筋肉人？」
墨檀則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照鏡子了？」
「照啥鏡子照鏡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從今天開始莪這個病房的看護人員要有變動嗎？」
崔小雨長嘆了一聲，面色鐵青地說道︰「我當時還挺高興的，畢竟之前那個學姐已經有對象了，結果好家伙，來了個塊頭比我還大的學長，白大褂配緊身T恤，肌肉那叫一個發達，張嘴就問我是不是崔小雨，還讓我跟他出去，MMP，我懷疑大哥應該是個物理麻醉師出身，二話不說直接就跑路了。」
語宸︰(⊙.⊙)
墨檀則是用力拍了拍手，絲毫不給面子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嗝。」
「唉，我估計是人家看出我動機不純，故意想要整整我，咱理虧啊，干脆就直接跑路吧。」
崔小雨嘆了口氣，面如死灰地說道︰「我承認我居心不良，但是找個看著能打死熊的學長來看護我是不是有點太……等下我接個電話啊，喂，康嵐？咋了？」
墨檀和語宸面面相覷，結果還沒等倆人說話，語宸口袋中的手機也響了。
「抱歉~」
語宸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笑了笑，隨即便接起了電話︰「怎麼了娜娜？啊？你被臨時調到兒科那邊了？為什……呃，你說你本來要去的那個病房患者跑了？你去辦實習手續，讓學長幫忙先帶患者復查頭顱CT時候跑的？這……」
哦豁~
墨檀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將目光投向幾米外正捧著電話大聲吐槽的崔小雨，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這也著實有點太巧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