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師府近來可真是熱鬧得緊,剛送走兩位貴客又來北海仙君大駕光臨,安某不甚榮幸。」
泠柒坐在正位,客套話信口拈來。周身的氣場和一絲不苟的天師裝束全然讓人忽略她少女的外形。
「叨擾天師了,之前來此的兩人已經離開了嗎?天師可知他們往哪兒去了?」莫彥此刻無心與之客套,直奔主題。
「確實已經離開,至于去哪兒了……」泠柒欲言又止。
小米悄聲在莫彥耳邊道︰「她可不僅是天師。」
莫彥心下頓時了然,這泠柒此時是以有無閣的身份來做交易的,當真是滴水不漏,不放過任何一個獲利的機會。
可莫彥走時匆忙,什麼寶物也沒帶。
忽見小米一臉視死如歸的落在他腿上,化作了鏡子。
莫彥快速想著,小米之意恐怕是讓自己拿他做交換,想必他也是擔心莫鳶。
只是這莫鳶去向泠柒就算告訴他們也不過舉手之勞,偏這有無閣做派非得撈點什麼好處,不如借此機會拿鏡子交換正好試探試探他們交換條件。
泠柒不過凡間略懂道法的天師,怕還是困不住上神至寶,物靈旒影。
莫彥起身捧著鏡子︰「還望天師如實相告,本君感激不盡。」說罷,鏡子徐徐飛往泠柒手里。
泠柒佯裝驚訝︰「這……仙君言重了。」
她接過不動聲色的握住也起身道︰「莫鳶姑娘既是上神愛徒,仙君師妹,我等自是不敢怠慢,一番招待後,已恭送他二人去往蒼山了。」泠柒也是半個字未提及禁制符紙的事,一派畢恭畢敬。
莫彥低頭一拜︰「多謝天師。告辭。」
莫彥低著頭,無甚起伏的回道,面上卻是一陣冷笑,呵,他敢送她倒也真敢接,看她的表現明知是至寶,交換這麼一個消息乃是綽綽有余,卻還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本想試探一番有無閣的限度,哪成想真是毫無下限。所幸莫鳶只是稍作停留,未與她做什麼交易。
莫彥正跨步離開正廳,一人匆匆忙忙與他擦肩而過。
莫彥步伐未停,但仍仔細听著里面的動靜。來人語氣匆匆,雖壓低聲音,但五識敏銳的莫彥還是听了個清清楚楚。
「不好了,崔門主被三個來歷不明的人抓走了!」
「怎麼回事?」
「那三人似不是凡人,好像是來尋仇的,他們的目標是柳門主!」
「好了,我知道了。」
莫彥心頭一驚,來歷不明的不似凡人的三人,莫非是在人間調查質鱗案的元里等人。
一早便听聞元里夫妻和忘已鎖定嫌疑在一名為青厭的蛇妖身上,難道這蛇妖姓柳……是有無閣門主之一——柳青厭。
若是這樣,質鱗一案與有無閣月兌不了干系!莫彥思及此,快步離開天師府。
虞州梨園坊。
棠離剛剛下台來,還是一副戲裝打扮,听聞章先生在後院等他,當即匆匆忙忙的往後院趕去。
自趙將軍一去戰場,棠離日日擔憂不已,催問著章先生可有消息,因著他心里總惴惴不安,恍惚覺著有事發生,心下難安。
章先生剛一得到祁堇衾的消息,立馬就來尋棠離。
「章先生!可是有消息了?」棠離穿著戲裝,裙擺蹁躚,卻不復台上的碎步輕移,直直提著裙擺大步跑到後院亭下。
章先生扶過氣喘吁吁的棠離在亭子坐下,為他倒了一杯茶,這才開口道︰「據聞,趙將軍與那關越已戰平一場,倒是無礙。」棠離松了一口氣。
「只是現在趙弗被圍困在邊疆戰場了,當下局面恐是進退兩難。」
靳國當朝皇帝大肆開疆擴土,吞並周邊小國,敵國降將多以親人為脅,收為己用。
之前出了一案敵將詐降在朝堂上行刺皇帝的事情,諸將人人自危,恐殃及自身。趙弗這才請命遠離京都,自降為虞州都尉。
只是不久前皇帝突然任命提拔趙弗為先鋒將軍,前去攻打岳國。其中用意,人盡皆知。
走之前趙弗就拜托過章先生,此去若一去不回,其家中妻兒老小若能有命活下來,拜托章先生料理一二。
趙弗自降于靳國,故國支離破碎,親朋故有或死或匿,家眷被脅……在岳國境內,孑然一身毫無歸屬。
若不是為了家中親眷,趙弗早想一死了之。所幸後來在虞州遇到了棠離和章先生,這才讓他尋到些慰藉。
「圍困?那可有增援?」棠離心中忽然一緊,早知他此去凶多吉少,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棠離,你我皆心知肚明,趙弗此去,那皇帝是什麼用意。靳國如今狀況,就算有增援,路途遙遠且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棠離目光一點一點的黯淡下來。
「棠離,妖生漫長,凡人生老病死,生離死別皆是常態。與他相交那一天便也該料到了。」章先生語氣平靜的說。
她早在這世上活了有數千年,與她有過交集的凡人數不勝數,最初也曾因為這些離別而感傷不已,但多了以後,一開始就料到有這麼一天,長此以往也能淡然處之。
「這也是……你從不與人說真名的原因嗎?」章先生一怔,那事過後她恍惚好像已經有五百多年不曾提過自己的名字了。
「棠離,你也為妖數百年,該懂得這個道理。」章先生頓了頓,見棠離仍一臉淒楚的望著她,又道︰「命定之事,就算你身為妖也改變不了什麼的。」
棠離神色忽然一變︰「不對!早就變了,我二人若沒有相遇,那日海邊他就以身赴死了,我也只會終日躲在海底不見天日。我們什麼也沒做,只是相遇,命運卻早就改變了!」
章先生瞪大了眼楮,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棠離。好似方才台上虞姬自刎的那股勁還在他身上沒有過去,他神色決絕的像是要視死如歸,逆天改命。
棠離好像忽然想通了些什麼,當初以為憑一己之力無力改變什麼,便眼睜睜看著全族眾人被捕殺,自己卻縮在暗處什麼也沒做。
若是能跳出去和他們並肩作戰呢,哪怕一同身死覆滅呢?
說不定對于今日而言還是一種解月兌,如果什麼都不做,日後能留下的除了遺憾和後悔還有什麼呢?
「你不必攔我,我意已決。」說罷,棠離拂袖而去。
章先生眼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垂眸望向茶盞里模糊的自己,勾唇笑了笑,這竟有幾分像當年的自己啊,是不是啊?莫將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