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晝大人

轉眼又到了往常用午飯的時間,目前只到了珞璜一人。八歲的孩子心里到底難藏事兒,眼神時不時地瞥向上座,那是萬護法往常用餐坐的位置。

萬護法沒來,呂朝也沒來,這是不是說明,他上午不經意間看到的事,是真的!

剛在他想入非非的當兒,人來了。珞璜不敢置信地看著踱步而來的萬護法,人沒死?怎麼可能!直到「萬護法」落座,珞璜還在發呆。

「你在看什麼?」宮九歌迎上他的視線,不咸不淡地問。

「沒,」珞璜沒發覺異常,他手忙腳亂地轉開話題,「怎,怎麼不見,不見朝朝?」

宮九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笑說︰「朝兒去了一個地方,不會回來了,你想和她一起嗎?」

珞璜拼命搖頭︰「不,不敢,珞兒只想陪著師父。」

宮九歌狀似滿意地點頭,然後拿起筷子開始用餐。珞璜不敢抬頭,卻是拼命地回想勾勒他親眼所見的那一幕。

是錯覺嗎?是錯覺吧!其實是萬護法殺了呂朝,他太想這個人死了,所以才會出現了幻覺,是成年的呂朝殺了面前的人。

是這樣吧?是這樣!珞璜覺得自己瘋魔了,他甚至想著,上午看到的那一幕根本就不存在,呂朝也只是被面前的人送去了另一個地方,畢竟現場根本沒有血跡不是嗎?

他拼命催眠自己,當然,珞璜眼下並不是擔心誰,而是呂朝就像是他的一個擋箭牌,他拼命地討好萬護法,為的是活的更長久,有呂朝那個不懂規矩還任性的孩子在前,真要出什麼事也是對方先遭難。現在,呂朝猝不及防地沒了,那麼,他,很快就是下一個了!

珞璜越想越代入,食不下咽,連向來不關心身外事的宮九歌都覺察到了,已經恢復平常姿態的她,孩童時的心態思維被抹消的一干二淨,現在珞璜一個眼神,她便能看得出來他的想法。

「短時間內,為師還不想殺生,」宮九歌說,「你若安分守己,自然不會出事。」

這句話無疑給了珞璜一個定心丸,他低聲應了句「是」。

宮九歌拿走穿心蓮不久,東西還沒捂熱乎,這便有人找上門來了。如她所料,這位楚驚凰的左膀右臂之一的晝大人,親自來了!

「是你拿走了那幾株上上品?」晝外形看上去很年輕,像是還不到三十,比萬護法還要小上一些。相比萬護法的人模狗樣,對方的第一印象,怎麼說呢——

宮九歌默默地想︰有點愣。

開門不見一句寒暄,半句虛與委蛇都沒有,張嘴就問藥材的去向。

宮九歌︰「是我。」

晝不說話了,等著她的下文,宮九歌亦如此。二人大眼瞪小眼。

晝想到對方的身份,似乎不能直接用自己的身份拿回來。當然,他往常也遇到過這種事,只是對方一見是他,他開口問了以後人就自己把東西拿出來了,像面前這人直接甩了兩個字過來後安穩如山的態度,他是真的沒見過。

晝思考了一番,正色道︰「那是我要的藥材。」

宮九歌︰「哦。」

晝被這一個字輕描淡寫地堵了回來,話瞬間就接不下去了。半晌,他也看出來對方是不會輕易把藥還回來了,他改了策略,說︰「我有宗主的指令。」

宮九歌冷笑︰「庫房出門右轉。」

晝抿唇,不甘心地又說︰「你取走了當中最好的幾株,我來討回。」接著,他試圖證明那幾株穿心蓮真的是自己定下要的。

「我注意到每次送來的穿心蓮中,上品佔了多半,而上品中更能每次都出不下五株絕佳,此次我來取物,管事說……」

宮九歌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制止了對方說下去。晝不明所以。

宮九歌問︰「分支庫房里的東西,本護法可是取不得?」

晝覺得哪里不太對,卻還是對她的問題給予了答案︰「取得。」

宮九歌又問︰「本護法不熟悉藥材,從中所則也是隨機,管事可有對此事詳述?」

晝回憶管事對他說的話,然後點頭︰「有詳述。」

宮九歌再問︰「本護法取來六株,晝大人便說挑去了絕品,這話可有根據?」

若說根據,說真的,這就是個概率題,上品難得,從中挑選絕品也是難得。這是晝自己總結的規律,可但凡概率都有失足的時候,雖然在這一點上近乎其微,況且他找上門來也是因為管事說這人拿走幾株品相極好的。

想到這里,晝搖頭。

「所以,」宮九歌一字一句絕殺道,「晝大人沒有依據便來找藥,是否覺得分支庫房但凡你指定的東西只能歸您所有,旁人,包括宗主都不配取分毫?」

「自然不是。」晝皺眉,不明白怎麼扯到了宗主身上。

他被宮九歌這麼一繞,儼然已經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他這麼想著時,外面有下人端進來一盅茶湯,清新淡雅的香甜氣息縈繞于上。晝忽的目光一凝,接著他伸手便將茶盅搶了過來,全然不顧茶湯滾燙。

「果然是絕品。」他細細分辨已經煮的稀碎的穿心蓮,說完又不確定地嘗了一口。

看著空空如也的托盤,送湯來的僕從傻眼了,他張了張嘴,礙著對方的身份也沒能說出話來。

「大人,」僕從看了眼晝,又看了眼宮九歌,生怕她發火自己被遷怒。

宮九歌也迷了對方這番操作。

「晝大人!」她叫了一聲。

晝此番已經確定了茶湯里的穿心蓮品相合格,听到宮九歌叫他,他抬起頭,滿眼的不贊同︰

「這等絕品,萬護法如此做派還真是暴殄天物!」

宮九歌︰有話好好說,先把我茶湯放下。

宮九歌面無表情︰「晝大人所言極是,只是本護法不懂藥理,拿了藥材也只是輔以食材享用。」

晝抱著茶盅,對上宮九歌的視線正色道︰「護法若只是滿足口舌之欲,拿這絕品卻是浪費了,不如你將其余幾株一並取出來,容我辨認一番。」

宮九歌反對︰「晝大人所言差矣,人都月兌不開口月復之欲,你用藥是用,我用膳也是用,如何你用的了絕品,本護法便用不得?」

晝還真沒遇到過這樣能言善辯的,重點還是,他被說動了。默了片刻,他不言不語地站起身,背影蕭條,鎩羽而歸。

「等一下,」宮九歌忽地叫住了他。

晝回頭,眼神詢問她還有什麼事,畢竟看對方的反應也不會把穿心蓮給他了才是。宮九歌也是沒料到,她還沒說幾句,人就被勸走了?

宮九歌冷著臉讓人把今天拿回來的穿心蓮都一一取了出來。

「晝大人既然咬定是本護法拿走了你中意的那幾株,現在穿心蓮都在這兒,您要哪個,拿走便是。」

問她為什麼妥協了?呵呵,宮九歌本意是在這幾株藥材上做些手腳,到時候將藥材給他便好,至于過程,無論是對方拿勢力壓人,還是言語威脅,宮九歌都可以順坡下,萬萬沒想到這位晝如此的——

宮九歌實在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只得恨鐵不成鋼,扛著暴露的風險將藥塞給他。

晝詫異對方為什麼忽然就妥協了,不過他還是回去看了一眼。這一眼果然收獲不菲,晝當場就從中挑出兩株。法陣有了載體,消無聲息地依附于人,宮九歌不敢賭這些人會不會察覺,所以在隱匿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她本人沒有直接踫到晝,便是間接沒了嫌疑。

「送晝大人出去。」

晝如願拿著藥材走了,出門的時候,送人的小廝似乎不小心絆了一下,踫到了晝。晝擦了擦被踫到的地方,拿著藥材走了,當然,一同帶走的還有那盅茶湯。

送湯的小廝想叫人又不敢,看著晝端著茶湯離開。

「護法大人,可要小人再去熬一盅?」

宮九歌隨手挑了一只穿心蓮扔過去︰「熬好之後,送去珞兒房里。」

「是。」

晝身上帶著傳息陣,宮九歌無異于消息範圍又廣了一些。每日都有三言兩語傳過來,她發現這個晝是真的話少,更多時候都是在動手,動口也是回答旁人的問題,關于醫理的專業知識。

有了赤厭晨提醒在前,加上晝的身份,宮九歌也不急于一時探听消息。取代了萬護法,宮九歌在逐漸調節對方的時間安排,給周圍人潛移默化。

教授珞璜也是個安排,宮九歌本意是走個過場,不想珞璜今日竟然大著膽子上前來。

「師父,您五天前布置的課業珞兒已經完成了。」珞璜怕,他怕死,萬護法每在他身上哪怕多花半分心思,他就能活著更久一些,相反,等對方沒了興致再逗弄他,那便是他的死期。

宮九歌看過他「學成」的結果,花拳繡腿,連基本功都沒有,學這些花架子又有什麼用!

「不錯,你這般有天賦,那便加些力度吧,」宮九歌說,「每天上午繞著練武場跑十圈,扎馬步一個時辰,完成不了就不用去吃飯了。」

珞璜听到「加大力度」這幾個字,本來還有點高興,對方後面的話卻如同給他澆了一桶冷水。

「師父,」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問面前的人說,「我已經學會了落月劍法第一式,為什麼還要去做這些沒用的事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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