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出了這等大事,由當家主母來操辦,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听到章三這樣問,宮九歌勾了勾唇角。
是很正常,但你答的不正常。
之前她接連幾個問題,這人都是以敘述的語氣作答,沒半分波瀾,但在她提到「母親」兩個字之後,章三的說話方式變了。
「嗯,很正常。」宮九歌無害的笑了笑,「在外听聞章公子孝順,到真是名不虛傳。」
章三一愣,沒料到她的話題走向︰「何以見得?」
宮九歌︰「先前的問題,章公子回答的游刃有余,提到令堂,卻變了語氣,此等護母心切,可不就是,孝順?」
話說的無邏輯可循,卻成功讓章三慌了神。
章三臉色一變,「這事和我母親沒關系,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知道,」宮九歌手指輕叩木椅,發出有節奏的鼓點聲,「她都知道,比如你恨你爹迷戀一個妓子,在他身上下了什麼東西之類的。」
或輕或重的敲擊聲,縈繞在耳畔,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被無限放大,章三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重復提醒……
你殺了你爹!
你殺了你爹!
「不,我沒有,我沒有……」那聲音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不斷擴散,放大。
赫無雙的視線掃過宮九歌面上的風淡雲輕,最後停留在她指間。
察覺到他的目光,宮九歌手指一頓,這是……注意到了?
隨著她的動作戛然而止,章三也像是擺月兌了什麼邪穢,雙目充血,猛地起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計劃被強行打斷,宮九歌挑眉,索性側過頭直接對上罪魁禍首的視線。
「你看我做什麼?我好看?」
赫無雙早已習慣了她語氣里的微嘲,聲音淡漠的應了回去。
「不好看。」
宮九歌︰……這問題她問過不少人,敢這麼直接回答的真沒幾個。
旁觀的青岩,雲墨︰……
剛剛他們還在驚艷那種別具一格的審訊方式,怎麼突然之間畫風就變了?
這還……打情罵俏上了?!
「不好看就不要盯著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某些人口味奇特呢。」宮九歌抬手整理了下衣袖。
被點名的「某些人」毫無旁觀者的自覺,「還有一個時辰。」
宮九歌︰「什麼?」
青岩暗暗提醒自家主子︰「主子,學院考核,醫學第二場,距開始還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從此地趕去學院,乘馬車至少也得兩刻鐘,還不包括途中有什麼意外……
她得速戰速決了。
宮九歌︰「既然章三公子覺得令堂不知情,那就把令堂叫出來問問吧。」
章三也沒了剛剛的狂躁,像是在逐漸撫平情緒,「我母親近日身體不舒服,不方便見客。」
時間擺在那兒,宮九歌也懶得跟他耗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學過幾天醫術,不妨幫令堂看看。」
幾天?章三臉上的表情都有點維持不了了。
「不需……」
「聞兒。」廳堂外有聲音傳進來。
章聞,是章三公子的字。
听到熟悉的聲音,章三起身疾走幾步,伸手扶住來人。
「母親。」
來人年紀三十出頭,臉色憔悴,因為家中逢變,衣著樸素。
「幾位可是為了我那夫君和不成器的兒子來的?……這些事,只能說是天理循環,因果報應,怨不得他人。」
「夫人倒是個明事理的,」宮九歌看了眼她攥著佛珠的手,「有些事,我想和兩位單獨談談。」
章夫人嘆了口氣,該來的,到底躲不過。她抬手呵退下人,低著眉眼,手里的佛珠轉動。
見她沒了動作,宮九歌︰……我想,不是我們想,咱能不能換個地方什麼的。默默的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赫無雙。
算了……宮九歌︰「說說吧,有關死者的死因,以及……作案過程。」
听她的語氣,像是已經篤定了凶手是誰。
章三︰「不是……」
「想好了再說,」宮九歌慢條斯理的開口,「殺人是重罪,包庇重犯亦是過錯……可憐自身難保,還要拉最親的人下水。」
最後一句加的巧妙,成功讓氣氛緊張了起來。
章夫人停了手里的動作,終是抬頭,正視宮九歌,「這位大人看來是手上有了證據。」
大人?
「不然也不會到貴府打擾。」宮九歌笑眯眯的回道。
雲墨︰證據?什麼證據?什麼時候有證據了?
「既然如此,大人直接拿人便是,何必多此一舉來問話。」章夫人氣定神閑的開口。
章三瞳孔一縮,眼神里是不敢置信。
倒是宮九歌听到這話,挑了挑眉,像是輕笑了一聲。
「‘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汝家,必敬必戒……’。」
年輕的嗓音中帶著幾分稚氣,就像是雨點打濕了門前的芭蕉葉,殘留在葉尖的水珠欲滴不滴……
旁人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會念這個,章夫人確是明白的,可就是因為太明白了……
章夫人眼底透著難言的不甘,怨氣,還有一種獨屬于女人的悲哀。
「夫人的動機不言而喻。」
宮九歌先前啟用了意向催眠,章三情緒面臨崩潰,可見他爹的死,他有一定的參與,至少是知情的。
但問話過程中,面對宮九歌拋出的餌,章三有恃無恐,因為他自信有不在場證明。
而當宮九歌矛頭直指章夫人時,章三的掩飾非常生澀,他的情緒中,除了著急替母親解釋,還有著幾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擺月兌這件事情嫌疑的輕松……
而宮九歌真正確定凶手,也是因為章夫人的那句「直接拿人」。
從章夫人出現的那一刻起,章三和她,無論是肢體行為,還是語言神態,都可以很輕易的看出,母子倆關系很好。
從人性出發,普遍來說,一位母親對她孩子的愛是難用語言來形容的,絕對的無私。
章夫人有那麼一刻意識到了她的目的,說那句話,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堵她。 但,縱然只是一句試探,她也絕對不會拿著愛子試水。
這便也成了她隱瞞的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