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斯坦。
山崖裂谷縱橫的險地。
亡靈潮從其他地方退卻的時候,這里會因為重巒遮擋了陽光,而導致狩墮依舊瘋狂,戰斗從昨夜凌晨持續到今天晌午。
烏森布第無數次倒在雪地里。
這一次,他沒有嘗到土腥味,反而是一種更加粘稠,帶有鐵銹余溫的味道。
烏森布用盡力氣從土地里爬出來。
黎鷹在他身後急速掠過,掉落了幾片羽毛,還有狩墮的尸體和黑色的血液。
羊齒部落的戰士們迅速涌到老戰旌身旁,幫助他收拾傷口,在混亂的隘口中間給他制造出能夠休息的一小片地方。
烏森布是個性格倔強的人。
他們被困在在半山腰的道路上,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前方道路時不時就有一波狩墮沖鋒,後面追殺的怪物更是尾隨了自己十幾里山路。
「斥候回來了嗎?」
烏森布撫模落下的黎鷹,在它的傷口上撒了藥粉。
他雖然能夠借助動物的視線看到更遠的地方,可是戰場上硝煙彌漫,狩墮對紅楓高地的入侵節奏也越來越快,導致烏森布只能夠看到一個大概的情況。
周圍最起碼有十幾個戰場。
雖然他們察覺到了格馬的陰謀,但已經為時已晚。
而且他們得到消息,錫蒂那邊的情況相當危急,格馬這個老畜生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烏森布和托彌歐拼盡全力吸引狩墮,讓休姆和他的戰士們殺出重圍,也不知道有沒有趕上,去將錫蒂從平原上給撈回來。
他正思考著,山民的血就濺在了腳邊。
「情況可不太妙啊。」
清晨時分的突圍讓羊齒部落和空谷部落走散,托彌歐似乎被困在了山腳下,雙方無法聯系到彼此,更加絕望的是……
格馬算準了,戰場非常陌生,誰都不知道突圍的方向究竟在哪兒。
「把戰旌叫過來。」
烏森布吩咐道。
他早已退位,雖然大家還是一樣尊敬他,可是部落的實際管理者其實已經是他的兒子。
戰旌集會召開,他當然要親自來。
片刻的喧攘過後,圖戴著熊皮拳套出現在了烏森布面前。
他眼里燃燒著不屈的光,馴養的兩條巨蟒一前一後正在開路,好幾種紋身寓意為好幾種強大的野獸僕從。
圖不愧是牲性氏族年青一代的新星,天賦和勇氣都能夠服眾。
烏森布擦掉了兒子肩膀上的黑血,囑咐道︰「我的黎鷹能夠帶一個人飛下懸崖,你應該明白,羊齒部落不能夠失去領袖。」
圖面無表情地打掉父親的手。「您活著,比我有意義。」
烏森布卻瞪起眼楮給了他一拳。
圖只是偏了下腦袋,臉上露出遺憾和痛苦,但眼里的堅定卻是半分都沒有減弱。
烏森布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必須有人記得今天的仇恨,還得有足夠的天賦和時間帶領部落東山再起……我老了,你的未來充滿希望……你得想想蕾雅,還有部落的子民。」
他說的是自己的小女兒。
一個同樣充滿靈氣的孩子。
圖眼中的決然摻雜了些許痛苦。
羊齒部落的戰士們都沒有說話,周圍安靜下來,但沒有時間給他們猶豫了,陽光被雪峰遮擋,狩墮的詛咒已經蔓延至腳下。
他們周圍的雪塊甚至出現了裂紋,黑色的煙霧惡狠狠地飄出來。
「戰旌,斥候回來了!」
隊伍里傳出一個令人驚喜的聲音。
羊齒部落的戰士們壓上去,撕開了怪物的防線,將兩個身受重傷的士兵接進來。
斥候身後的披風上全是破洞和血痕。
他們在爬到了空曠的地方,卻被狩墮嗅到了蹤跡,原本應該全軍覆沒的,卻被一支憑空出現的隊伍給救了出來,並且還點名給烏森布帶話。
「戴著面具,听聲音還挺年輕,人數並不多,武器都收在後面,沒怎麼看清。」
斥候開始回憶,身上的傷讓他說話磕磕絆絆的。
烏森布卻突然開口︰「他的坐騎是狼嗎?」
斥候卻搖了搖頭,說道︰「額,不是,是黑色的冬馬。」
烏森布的情緒又落了回去。
斥候從兜里模出一塊沾血的獸皮︰「他似乎很趕時間,把東西丟給我,讓我跟您說,如果狩墮開始後退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必須待在原地別動!」
圖若有所思,詢問對方離去的方向。
斥候指向了隘口下方,而那里是托彌歐所在的位置。
圖嘆著氣說道︰「可能是格馬的人,陰險的老東西,想把我們和空谷部落都留在這里,我們被困了這麼久,如果有機會,早就能殺出去了!」
「是啊,狩墮怎麼會撤退。」
「而且待在原地不動,那跟找死有區別嗎?」
……
眾人七嘴八舌,都覺得這是個陷阱。
圖開始發表戰前講話,誰也沒有再提逃跑,轉而是想著殺到最後一刻為止。
烏森布始終沒有發表意見。
他默默的伸出手,將斥候的獸皮拿過來,徐徐展開——里面是用血畫成的圖案,回勾的紋路,對稱的豐饒圖騰……
「桑頓卡亞的徽記!是肯恩!」
烏森布幾乎吼了起來,胡須上的血和雪都在往下落。
轟隆隆——
羊齒部落的士兵還沒反應過來,頭頂便傳來了相當大的爆破聲。
圖和其他人抬高視線,雪峰似乎在顫抖,就像是攀登的巨獸精疲力竭,開始向後面坍塌,白色的海洋變成黑色的陰雲,開始向下淹沒所有生靈的氣息。
雪崩!
圖扯破了嗓子,揮舞拳頭︰「立刻突圍!」
恰好面前的狩墮變得零散,不再像之前一樣源源不斷。
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他剛要帶領族人向前進攻,就被烏森布抓住了肩膀。
烏森布從來不會在戰場上駁斥新任戰旌,但他現在卻不得不這樣做。
他說︰「現在一切都應驗了,援軍是肯恩‧布維爾,我們必須相信他,別走,待在原地!」
圖咬緊牙關。
他腦子像是遭受了重擊。
雖然父親無數次夸贊過那個年輕人的神奇,但現在這種情況……
「你可以不相信他,」烏森布沒有時間解釋,只能盯著圖的眼楮。「那你相信我嗎?」
圖咬緊的牙齒松開了。
哎——
烏森布似乎听見他嘆了口氣。
片刻之後。
黑暗籠罩了隘口上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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