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最開始听見這個名字還有點緊張。
他視線昏花,仍然沉浸在海風和爐膛火光的光影交錯中,但意識深處卻在飛速思考著求生的辦法。
「別緊張,我們就是問問。」
肯恩舉起右臂。
奎瑪從背面走出來,將小廝腿上的繩子割斷。
他戴著泥灰面具,上面是樹木的年輪,中心位置開出眼楮的和鼻子的孔洞。
「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侍者揉著胳膊,心有余悸地笑出聲。
肯恩和奎瑪也跟著笑。
「好吧,既然你確實認得,」肯恩蹲下來,「我正需要一點消息,就是他拜托你打听的人物……有沒有補充的?」
小廝轉向他,感覺狼頭面具栩栩如生。
他的嘴角繃在一起,似乎在被綁架的時候挨過拳頭,在短暫的沉默當中,他腦子里在思考著兩個陌生人的目的。
「我知道的線索都跟魯尼講過啦。」
「哦,我沒有表達清楚。」肯恩抬起手指輕輕敲響自己面具當中的硬殼,「有些東西,其實都標注過價格,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值多少錢。」
奎瑪舉起布袋,松開手指。
砰。
嘩啦啦。
東西落在地上,袋口松動,里面黃澄澄的金幣吐出舌頭,在爐膛微光的包圍中變得陰森而誘人。
小廝望著財富瞪大眼楮。
「你是聰明人,懂得輕重,信息藏在心里就是個念頭,但要是在正確的場合對正確的人說出來……它就是錢!」
肯恩拍著他的肩膀蹭到的白灰。「動動腦子,就能夠發財,不舒服嗎?」
小廝緊皺眉頭。
他其實很心動,但賣掉魯尼以後他發過誓,絕對不再摻和這里面的渾水,否則就很容易暴露。
金幣層層疊疊。
水浪拍擊陣陣。
小廝咬著嘴唇,鼻翼開合,貪婪從胃里直達頭頂,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藏進袋子里,最終說服了他——反正最後都會有人掙這筆錢。
為何不是自己?
肯恩緩緩地站起來,影子擋住正在撿錢的侍者。
他說︰「現在,我們達成交易,你來跟我講講我想听的東西吧,好麼……」
侍者瘋狂點頭,穿著粗氣。
他雙手顫抖地將金幣拾起來,嘴角帶著笑容,忍不住,被滿足會帶來難以遏制的愉悅。
「兩個劫掠者,經常出沒于羅渡歌劇院。」
「繼續。」
「他們很有錢,而且跟南疆諸國有聯絡,後台很硬,似乎準備用錢在煉獄銅涯撈人,說是兌現承諾。」
「我對他們的目的沒興趣。」
肯恩偏偏頭,開始感到無趣。
他坐在矮台附近,手指交錯,把肘部放在膝蓋上面。「我要知道他們的行蹤,還有信息,別到時候弄錯了人。」
「你得證明價值,才能拿走它。」奎瑪催促道。
「他們的武器很頂尖,拍賣會的頭目想要出高價,都被直接拒絕掉了,我想想……」
侍者緊皺眉頭。
「是一柄雙手重斧,以及一跟質地上乘的戰矛!」
肯恩原本低垂沉思的腦袋抬了起來,就像是夜幕中緩緩探出草叢的野狼。
「在哪兒,怎麼遇見。」
手套上的皮革被他捏得嘎吱作響。
「歌劇院側面,有個集散點,注重隱私的顧客都願意在那兒等,然後再前往港口其他可以瀟灑快活的地方。」
肯恩和奎瑪互相點頭。
他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蹲下來跟小廝談論另一件事情。
「魯尼的行蹤,也是你賣給劫掠者的對嗎……」
肯恩背光蹲著。
侍者僵硬在原地,雙手忍不住顫抖。
噗通,叮。
金幣從懷中滾出,向著火光照耀的區域前進。
狼頭面具幾乎完全沉浸在昏暗中,可奇怪的是,那雙眼楮卻偏偏那麼真實,好像里面就是一雙獸瞳,隨時能夠發出令人戰栗的嚎叫。
「多少錢?」肯恩問。
「我……我沒……」
侍者面色發白,嗓子干得冒煙。
「呵,算了。」肯恩突然伸手制止。「我不感興趣,但你應該知道的是,魯尼為此死了,我的兩個心月復被打成重傷,差點就要跟著就見舊神。」
嘩啦!
金幣全掉出來。
侍者終于知道燙手,狼狽地向後跌坐在地上。
噗嗤!
他正要張開嘴巴求饒,卻突然被奪去力量,低頭便看見自己胸膛中央出現了一個殷紅的血洞。
「呼吸,試試看。」
肯恩繼續說。
侍者其實根本沒听。
求生欲驅使著他鼓動肺部,卻只有滿溢的血水灌進來,整個人戰栗著側倒,渾身抽搐!
他現在才注意到︰
地面上多了支箭,尾翼被浸潤,液體從羽毛滑落。
「好好感受……還沒結束呢……」
肯恩低頭望著那對顫抖的瞳孔。
奎瑪拉動肅修,松開緊繃的弓弦,听著鐵器穿體而過釘進地面當中。
「混球,便宜你了。」
肯恩說話的語氣中盡是遺憾。
他摘掉面具,露出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卻沒有憐憫。「魯尼渾身有七個孔,死于失血過多。」
肯恩抓起侍者的衣領,拖著對方走向爐膛。
整張臉平靜得如同雕塑,火光親吻著稜角,在安然的面容上閃爍著象征憤怒的赤紅。
奎瑪拔出箭,站在原地緬懷。
「你喜歡錢,勝過道德和生命。」肯恩拎起侍者,看著他牢牢抓住自己的胳膊。「我願意花錢,買走你,而且有個相當不錯的價格……」
噗嗤。
隨著甩動,爐膛被填滿。
火光驟然被壓低,慘叫聲非常微弱,很快就歸于了平靜。
肯恩沒有感到不忍。
他怔怔地望著爐膛,想起魯尼的臉——他買醉時跟眾人炫耀紋身,說著未來的規劃和願望。
你是港口當地人?
算是吧。
听說有獸帆船在招募大副,往後的日子,可誰都說不準!
「奎瑪你知道麼,我很討厭……有人會因為我的命令而死,這種負罪感令我感到煩悶。」
肯恩看著手臂鎧甲上被侍者抓出的血痕。
「難以避免,學會釋然。」
「不。」
肯恩轉頭去盯著他。
「憤怒,明白嗎?很憤怒。而我是個珍惜情緒的人。」
他從地面上撿起一片碎布擦掉鎧甲上的血跡,然後包裹一枚金幣,扔進了正在舌忝舐尸體的爐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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