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季安等人沐鋒在秘境中遇到的第一群追隨者，那麼王啟成便更在這前面。
甚至比沐鋒真正認識狂秋還要更早。
雖然王啟成和沐鋒相處的時間加在一起並不多，但少年早已將沐鋒視作除父親和浮鏡道人外最重要、最尊重的人。
其余散修在絕境想的是逃跑，季安等人想的是秉持沐鋒說過的話決戰到最後。
那麼王啟成呢？
他跑向密林，難道也是在逃跑嗎？
當然不是。
那頭如山岳般的尸鯤一直在他頭頂。
說明他們要去的地方相同。
……
從落夢泊湖岸向密林深處，地面上有一條等人寬的溝壑，沿路樹木紛紛被撞倒，留下一片斷枝殘葉。
沐鋒就在這條溝壑的末端，身後是一棵斷裂了一半的粗壯古樹，遒勁粗糙的樹干從腰部裂開向後彎曲四十五度，沐鋒滿身是血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金丹修為的尸鯤只是一個眼神，就差點要了他的命！
然而仔細看去的話，沐鋒的雙眸上似乎籠罩著一層霧氣。霧氣如水波般流淌，玄妙至極。
狂秋很早便找到了沐鋒，她雖不知沐鋒處于什麼狀態，但她很清楚，此時的沐鋒不能被打擾。
于是她在他身前蹲下，警惕地看著四周。
當然最重要的天上。
如果那頭尸鯤飛過來，那她便要準備拼命了。
……
沐鋒並沒有昏迷不醒，雖然傷勢確實很重，但還沒到一招要他命的程度。
他的意識位于白霧空間內，沒有向往常一樣坐下，而是站著，眺望著某個方向。
「看來經歷這麼多之後，你也不再是曾經的你。」
沐鋒收回目光，面無表情說道︰「那就這樣吧。」
……
沐鋒醒過來。
卻沒有看到天空。
頭頂蔥郁的樹葉飄滿天空，巨大的陰影像是一片深沉的海壓了過來。
狂秋站在自己身前，嬌小的身體和那片陰影比起來宛若塵埃，但卻是粒倔強無法被風吹走的塵埃。
四柄淡綠色的彎刀漂浮在肩膀兩側，刀刃直指尸鯤。
曾經無往不利的四柄利刃，現在卻給人一種就算全刺中都無濟于事的感覺。
「以前不只有兩把麼？而且我記得是白色的。」沐鋒撐著膝蓋勉強站起來，說出一個一直想問但老是忘記問的問題。
不管怎麼看現在都不是問這個問題的好時候，狂秋卻滿是驚喜地轉過身，說道︰「想知道啊？等活著出去老娘就告訴你。快說說，有辦法了麼？」
沐鋒剛才的狀態很玄妙，現在醒過來，狂秋自然而然認為他可能是想到了什麼解決方法。
沐鋒抬頭看向那片越來越近的陰影，眯起眼說道︰「有，咱們硬打出去。」
「就是要死在這唄。」狂秋並沒有露出絲毫失望之色，撇撇嘴，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懟了一句。
頭頂的陰影緩緩停下，尸鯤黑金兩只「眸子」俯瞰下來，鼻息中呼出的氣流在下方的樹林里掀起颶風，一時間，樹葉舞動沖天。
尸鯤頭頂，伍豐羽雙手環胸看向下方二人，眼神微定，隨即嘴角輕輕勾起，揶揄道︰「好一對亡命鴛鴦。」
沐鋒看向狂秋，攤手說道︰「這可不是我說的。」
狂秋臉頰微紅，握拳抬頭沖著伍豐羽輕喝道︰「我呸！誰和這丑八怪是一對？我說你們三派的人眼神都這麼不好嘛？怪不得鼠目寸光，只能看到眼前！」
伍豐羽臉上笑容斂去，冷冷看了狂秋一眼。
關立群說道︰「莫要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動手吧。」
伍豐羽自然知道就算以伊希月的尸體為代價，也只能短暫操縱這頭尸鯤，但他心中對沐鋒的忌憚與殺意讓他佔據絕對優勢後總想言語發泄一番，此時被關立群提醒，也瞬間收斂起心神。
「關兄說的是，是我忘形了。」
關立群搖搖頭，盾牌一樣冰冷不變的臉龐上不見一絲表情，抬起右手，準備揮落。
……
「喂，真沒辦法？他們真要動手了！」狂秋一臉不屑地盯著尸鯤，嘴唇不動，話語卻快速流入沐鋒耳中，「就算老娘霍出這條命，也只能幫你擋這一下！」
沐鋒眯起眼，沒有說話。
他在計算如果自己不顧一切將白霧空間里的濃霧轟出的話，能不能殺了這頭尸鯤。
「恩公，秋姐姐！」
便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密林中跑出來，身上到處都是傷痕，看到沐鋒二人後驚喜地喊道。
沐鋒二人看到來人，臉色卻猛地一沉。
「啟成？你來做什麼，快躲起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狂秋急得直跺腳，她答應過浮鏡道人會把王啟成當弟弟看待，但他現在只有三氣境，別說正面挨一下尸鯤的進攻，就是被余波砸到都必死無疑！
沐鋒同樣蹙著眉，嚴厲喝道︰「速速躲起來，莫非你連我的話也不听了麼？」
若是平時，王啟成就算不听也會慢下來做些辯解，但這時他卻像沒听到沐鋒二人的話一樣，繼續跌跌撞撞地奔跑過來。
他滿是灰塵的臉上流出兩行淚，哭著喊道︰「許師兄……還有其他師兄師姐……都死了……」
「整個龍回派，只剩我一個人了。」
沐鋒二人沉默下來，沒能再說出話來。
沐鋒記得，那位許師兄應該是叫許雲才，是這一代的龍回派大師兄，跟隨白瑤一同前來落夢泊秘境。
白瑤被自己和狂秋斬殺于秘境之前，但許雲才和其他龍回派煉氣弟子也進入了落夢泊秘境。
沒想到，他們最終都沒能離開。
幾百年的龍回派，竟在今日幾乎滅門。
王啟成抹了把眼淚，和狂秋並肩站著，抬起頭滿臉恨意地盯著半空中的伍豐羽二人。
「龍回派只剩我一個人，但我也絕不會逃走！」
伍豐羽二人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三氣境修士，對王啟成眼里的怒火更是毫無情緒波動，對他們來說這些小門小派本就是他們的供給品，殺了便殺了。
關立群抬起的右手蓄勢完畢，輕輕落下。
尸鯤掀起難以想象的氣流，同時張開巨口。
恐怖的吸力瞬間將地表幾乎整片樹木都連根拔起，斷枝裹著無盡落葉青草，朝它口中而去。
沐鋒三人毫無反抗之力，眼看就要被尸鯤吞入月復中。
沐鋒眼神微冷，準備啟動白霧空間拼死對轟。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十分急促的聲音忽然在他腦中響起。
「那少年說的是真的嗎？龍回派的弟子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