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
秦悟在噠噠噠的敲擊聲之下，每一次落腳都更加謹慎，同時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蹭到周圍的任何東西。
天色漸沉，昏暗光線下充斥著古怪的窸窸窣窣聲，人們在挪蹭著，嘴中念叨著，混雜在一起，成了一陣「嗡嗡」的嘈雜聲響。
再加上攢動的人頭在建築之間時隱時現秦悟背後發毛，只能想象到一個還算貼切的詞匯——
尸人。
或者說是活死人吧，死了，但沒完全斷氣，形同一具活尸。
蔡不卦緊趕慢趕跑到秦悟身邊，見老大也在悶頭嘀咕著什麼，一時間繃不住了，驟然使勁搖晃他的手臂，嚷道︰「老大，您」
噠，噠，噠
秦悟的手指仍然在以同樣頻率敲擊著耳機，口中默念的句子不是「黑霧即真理」，而是一些簡單扼要的詞匯。
「五號大街，左邊第三，東北方向13°，14°，15°」
某一瞬，他驟然間抬起頭，「找到了！」
「收到！東北方向15°，前進400m，已將目標點發送給總隊長。」童映微在通訊中提示道︰「如果遇到戰斗，請不要因為我的存在而分心。」
與此同時，前鋒軍團第一編隊的聯絡科內，所有人都站在童映微身後，密切關注著第六節點城。
其中還包括蓮見夕紀，副隊長，神情是人群中最為擔心的。
「咱們的人還要一會兒才能趕到，會不會」其中一個士兵神情有些擔心地看著蓮副隊。
「17號不是前鋒軍團歷史上唯一一個SS級嗎？這點任務還處理不好那他也配不上這個頭餃。」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蓮見還是發自內心地擔憂，若是秦悟此行真的栽在了第六節點城，那便不是前鋒軍團損失一個精銳士兵了，而是一座城市的淪陷。
「你們繼續在這兒盯著吧。」
蓮見在眾人的注視下出了門，實際上沒回去休息，而是從蜂巢內拿上刀就出了門。
不成器的天才多了去了。
「你最好祈禱自己別那麼幸運，還要被老娘救一命。」
在自顧自地默念中，秦悟已經起身，朝剛剛劃定的方向跑去。
但實際上，秦悟並不是看到了那片區域里的情況，恰恰相反，那是他完全看不到的地方。
迷霧，一團迷霧。
蔡不卦從後面跟了一段路，愈發覺得老大走的這條路詭異起來。
樓房與樓房之間的小路上污穢不堪，奔跑間，他已經能感受到周圍越來越暗，四處竄動的黑霧，已經竄到了他們頭頂正上方，如同一條條黑色的蟒蛇般，時刻準備撲向自己的獵物。
但以目前對黑霧的認知，他們不具有智慧，二人迅速跑過，頭頂上方的黑霧便汩汩向下奔襲。
蔡不卦猛地向旁邊躲閃，自胸部向上完全向後倒去，看起來略微有些狼狽。
不過這個動作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躲開了頭頂上方的第一波攻勢。
忽明忽滅的光線之下，男人瘦削如骨架的身體匍匐在地上，正在一點點向上聚合。
秦悟當即一刀砍了上去。
砰！
不停獲取信息的深紅眼瞳此時已然一片血紅，精準判斷力能讓他做出最正確、最快的動作。幾乎是同一時間，黑霧有形地顛動了一下，左搖右晃地沖進灰暗的小路里。
噠，噠，噠。
中斷。
不出預料，通訊在這一刻直接斷聯。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鏗鏘的撞擊聲。
這一刀拼上了全力，但那看似支離破碎的黑霧體，拼命掙扎了起來，瞬間向蔡不卦沖去！
黑霧體與長刀對撞，並沒有誰佔了下風，但秦悟完全將它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身上，在空中地面反復竄跳，視同攻擊，然後回撤，再撲，直接將蔡不卦和秦悟完全隔開。
「跑，回去等人支援！」
下一瞬，頭頂上側的兩棟樓體都開始顫動，灰塵撲簌簌地落下來。一次次希冀，黑霧體始終未能如願地吞噬掉自己的獵物，而秦悟也敏銳地發覺，對方是盯上了自己那顆蓬勃而有力的內核——心髒。
看破！
聚力，出刀，斬！
來回之間，秦悟閃身而過，劍刃的寒光凜冽，長刀驟然向前斬去，雙臂加上整個上半身的力量自下而上，一擊掄斬爆發。
鏗！
黑霧忽然間在半空中裂成兩半，那場景詭異而又可怕。
經此一斬，整個樓道里的光線也隨之亮了幾分。秦悟迅速向後撤退，以自身速度的極限避開濺射而出的黑霧體液。在這急切之時，他心里卻突然響起了那個節奏︰
「噠」，「噠」，「噠」，「噠」
大概過去了四十五秒。
秦悟的後背依然被汗水浸透。
深紅眼瞳給他帶來的優勢極大，但副作用也很大，他滿臉都是鮮血，視線模糊再聚焦之後，蔡不卦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了。
秦悟松了口氣，走了就好接下來的事情，這小子估計承受不住。
黑 的天空之下，充滿了陰冷的腐爛味道。
他手指微微顫動，輕輕給自己數著秒，這也算是他在心里模擬出聯絡員的讀秒方式，做好一切準備，他向那片自己看不到的區域走去。
走出小巷，穿過街區，重新走到正路上，魚貫而入的人群似乎變得冷靜了些許，行進速度也變慢了許多。
秦悟沒有停下腳步，他知道，自己的手指每動一下，距離大規模爆發就又近了一秒。
抬頭看去，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的人頭，一張又一張平靜之中掩藏這痛苦和無助的臉。秦悟不知道黑霧為什麼能到這麼大規模的精神侵染，但僅僅是旁觀，內心便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喘不上氣。
努力壓抑著情緒，秦悟再次通過深紅眼瞳去看。
心跳的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手指的顫動。
好在他沒亂。
「五號大街821號。」
「C區。」
「爛尾樓，背面」
在反復確認過周圍之後，秦悟發力，一點點加快自己奔跑的速度。因為有黑霧探測器的效果，他對自我的感受更加只管，隨時隨地能感覺到自己能跑多快，剩余多少體能，等等。
再加上敏銳的紅眼，他每個動作都在自己的計算之中。
隨著速度增快，秦悟沖向迷蒙的霧海之中，越往前跑，潮濕陰冷的氣息就越重，特別是到達樓前的時候，大樓正面的牆體已經開始發黑，霧氣從窗口氤氳而出，說不上的毛骨悚然。
樓門被塞的密密麻麻，一時間分不出他們究竟是要擠進去，還是剛剛從樓里「誕生」出來。
是的，場面像是昆蟲的母巢，每一個被母體操控的生物，都逃不過這股強大的力量。
偵預小隊的士兵也在，無法恢復意識，狀態似乎比普通人更差數以千計的目標點之中，秦悟發現了他們，已是強弩之末。
頭頂之上，黑霧降臨，將秦悟反襯得像一個渺小的螞蟻。
在那棟爛尾樓的背面，一團團霧氣如同一個個被戳破的膿包，附著在牆體之上，嘩啦啦地從樓體框架上剝落，瀝青狀的黑霧體液順著磚塊流淌下來，偶爾還會冒出幾個粘稠的氣泡。
一路走去，地上是無數滑膩的殘漿，噴濺在地面上，濕噠噠的，變成褐紅色的濃漿泡沫。
因為離的太近了，黑氣幾乎是順著秦悟的腳邊，朝正門的人群肆意涌動。
「噠」，噠」，噠」
一秒，兩秒，三秒
秦悟一步步走向樓後。
樓體塌陷了一大半，從下方看，如同一座矗立在城市中的巨大墳墓。
黑霧的深處，似乎有一雙眼，也正默默注視著面前的人類。
一雙同樣血紅色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