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十指相扣，沉聲問道︰「你覺得呢？」
會議室內的氣氛壓抑了下來。
其實秦悟早已是第一編隊的一員，但他需要一些更官方的解釋，比如總隊長，或者更高級別的教官來說明，從而建立信任。
但他如實把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覺得不是，有人在冒充我們。」
沉默。
吉良低頭看著文件，而老鬼的目光，一直死死鎖定在秦悟身上。
秦悟也不好繼續追問，只得自找自話說︰「不止前鋒軍團在調查黑霧，外面還有懸賞令，要的東西都是黑霧內核。那些雇主的進度不一定比咱們慢。」
老鬼松開手，拿了根筆在桌上敲敲敲，又問︰「那你覺得咱們的調查和他們的，還有其他區別嗎？」
秦悟篤定地點點頭，「有，當然有區別。雇佣黑霧獵手的那些人沒多少誠意，有本事活命，才有資格從他們手里拿錢。不過大多數獵手都覺得自己能靠懸賞輕松發財，過上好日子」
「現在想想，真是做夢。」
這話一出，二人略微有些驚訝。
老鬼扯出一個毫無感情的笑容，用猜想的語氣問道︰「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軍團里的士兵也是普通人，總有人渴望過富有的生活，只是有的人肯冒險，甚至有叛逃的傾向呢？」
同一時間，吉良把最後一份資料遞了過來。
下一秒，秦悟被眼前圖文並茂的文件所震驚。
資料中的黑白照片很模糊，依稀能看到一些復雜的儀器，還有已經被黑霧完全侵蝕的髒器，封存在一個個大玻璃罐子里。
二者之間連接著金屬管，像是靜脈輸液器。
第二頁，第三頁，全部都是配圖的科研成果報告。
但是，最後一頁紙，被撕去了一多半。
「撕掉的內容是什麼？」秦悟問道。
「會後再聊。」
老鬼沒再多說，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金屬針管。
同一時間，他起身走向會議室門口。
梅恩也恰好帶著人過來，前腳剛進屋便道︰「把隔光窗簾拉上，快。」
一片窸窸窣窣的噪音聲之中，蓮見夕紀默默從外面走進來，抽椅子坐下。
她端坐在秦悟對面，抬眼凝視了半晌，表情很平靜。
緊接著，會議室內漆黑一片，只有投影儀還亮著。
裝著心髒內核的大玻璃罐子，擺在會議桌正中央。
微弱的光線下，它仍然撲通撲通地跳動著，只是不比上次見時那般殷紅了。
「中間人聯絡員臨時外出好，時間差不多了。」老鬼低頭看了看手環上的時間，又抬頭，目光掃過所有人，「開會。」
「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17號，秦悟，深藍中間人。以後隊內例會的最終意見，由我、蓮副隊和17號三人共同決議。」
人群的情緒還算高漲，畢竟就在剛才，前鋒軍團唯一一個深藍中間人，正面硬剛蓮副隊的連斬，甚至差點就要斷了人家女戰神的不敗戰績。
這時，分析科的工作人員開始分發報告。
「上次C級任務的化驗結果，已經發到各位手上了。」梅恩站起身，走到偌大的投影屏幕前，「情況比較復雜，需要特別說明一下。」
屏幕上的畫面閃動，展示出兩張清晰的對比圖片，分別來自秦悟參與的兩次任務，0279號女中間人的尸體，和C級事件中的心髒內核。
秦悟默默坐正。
「我很慶幸地告訴大家，若非深藍中間人的協助，這兩次任務或許都會以失敗而告終。」梅恩苦笑了一下，「短短幾天時間，我們找到的零號病原體，就出現了階段性的躍升」
「大家請看手里的文件，這是我們最新的討論結果。」
為了方便理解，文案中幾乎沒有專業詞匯，而是用非常通俗易懂的文字和圖片來闡述。
零號病原體演變猜想
會議室里，所有人都有些怔住。
「試著回想一下，我們第一次清剿黑霧任務的時候」梅恩用手比劃了一下，「其實就這麼大而已，很低級，很弱小。但我們更弱小，甚至好奇，走上前去看。」
「自那之後，無論自願還是非自願，我們所有人，都被迫目擊了敵人。」
「任務開展的第一年，我們所看到的東西，都是這樣低級、行動力緩慢的暫且稱之為‘生物’的東西。」
畫面繼續切換，一次次任務在秦悟眼前重現。若非身邊的人親自經歷，他親眼所見，這些真實的歷史影像，在他作為普通人時絕不可能看到的。
圖片一張接一張，逐漸擴大，並出現了類似黑霧內核的東西。
在秦悟眼里，這更像是在黑白雪花屏之中看出一個閃現的影像，逐漸由模糊到清晰。
「這是一年之內的變化。」
「而後，第二年，我們遇到了這個。」
下一張圖呈現出來，滿場頓時無聲，坐在首席的總隊長別過頭去，雙手用力合握。
那次S級任務
士兵在無聲的圖片中哀嚎。
創傷，死亡，恐懼，癲狂
他們或是抱著隊友的尸體，或是抱著自己已斷的手臂。
黑霧在道路盡頭，迎著微弱的手電筒光亮，虎視眈眈地看著弱小的人類。
如果不夠強，在黑霧面前，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會議室里的情緒有些沉重，但很快，梅恩的聲音顫抖著響起︰
「自那之後，我們對我們的敵人，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直至第三年，也就是今天，我們仍然無法完全弄明白黑霧的構成，一個不斷侵蝕著城市，想要吞噬所有同胞的東西生物嗎？怪物嗎？我無權定義它。」
緊接著，梅恩播放下一頁演示文稿，上面是一張可愛的嬰兒的臉。
眾人都不明白這張圖的含義。
「在前一次地溝任務之中，17號為任務提供了一些碎片線索，我們將現場勘測收集到的樣本跟零號病原體作比對時，發現這些東西很初級。」
「那些黑霧的殘留，與我們第一年發現的黑霧並無差別。」
「但0279號」
梅恩頓住，但大家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那些黑霧的殘渣，或許就相當于幼崽，嬰兒階段，或者說就像人身上掉下來的一根頭發，你們能從一根頭發認出它屬于誰嗎？」
梅恩的語氣很平實，但這之中，亦是摻雜著無限的無奈。
大家都能理解這個概念，那些黑色的濃稠液體，還有從感染物身上切割下來的組織，不及時收集還會直接化作黑色塵埃向天空蒸騰。
以往對黑霧殘渣的實驗很少。
原因其一，樣本難以收集。
原因其二，沒有參照物。
如梅恩所說，如何從一根頭發，認出其主人的全貌呢？
直到本次F+級任務，秦悟直接伸手抓出了一枚黑霧內核。
每個人都沉默，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
「自從深藍中間人加入之後，我們發現零號病原體的速度明顯加快，也就爭取到了將殘渣跟本體對比的時間。」梅恩用激光筆指著大屏幕，紅點跟隨她的手勢，停留在一張圖片上。
「這是中間人第一次任務，女性病原體，職業為普通送貨員。」
「按照時間推演，她是上次事件的被感染者，本次事件的傳播者。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發現，感染者直接變成零號病原體。」
畫面切換，眾人手里的資料隨之向後翻。
「這是中間人第二次任務之中，在工廠現場發現的殘骸。」
圖片的沖擊力很大，一些沒有親臨現場的士兵在顫抖。
拍攝時黑霧已經消散了，畫面很清晰，異變後的員工堆在地上，骨骼完全發黑腐爛，但比正常人時大了一倍，巨大的脊骨向上彎折，佝僂在地上，幾乎全數死亡。
雖然那些人都被吉良擊暈，也切掉了感染處的組織，但他們在此之前就已經感染，病情嚴重的甚至活不到下個月。
秦悟突然問道︰「大家听說過巨人觀嗎？」
「人死後的尸體，會比原本大很多，是因為寄生在人體之內的病毒，由于生命終止，失去了免疫系統的控制，瘋狂地滋生繁殖就會呈現出圖片中的樣子。」
「黑霧也是這樣，而且更為可怕。」
「嗯，它就在我們眼前，死了，然後變大了。」
吉良克己冷不丁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