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老將至死不卸甲

作者︰面包不如饅頭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段詠華蹲在樂宮門外沒敢再進去。

她記憶深處那十五聲槍響是她這輩子最怕的聲音。

今天,那聲音又在舞台上響起,段詠華轉身沖出樂宮的門再沒敢回頭。

雖然別的演員沒多少像的,可那小子太像了。

形似不算還神似,就剛才從舞台後大步走出來的時候段詠華還以為老頭兒來了。

不過,故事稍微改變了一下。

老頭兒那會進門先問了話的。

他孫子可沒廢話,進門都沒看先遇到的人是誰,就一句︰「多少?」

當頭的是親佷子,才從貓耳洞回來沒多久的戰斗英雄。

演員被嚇住了,正如當時被嚇壞的堂兄,段詠華明顯看到演員哆嗦了好幾下,下意識地就要躲開那股殺氣,于是,他成了第一個被擊斃的。

舞台上連問三個「多少」。

段詠華認為這是表現老頭兒當時很清醒的狀態的。

現在還有人說老頭兒當時是被氣糊涂了,不是。

老頭兒心里很清楚,經濟上出了問題的送進去,可他問的是出了多少人命。

沒人回答他就用盒子炮問。

那股殺氣騰騰的氣氛,段詠華永遠不想面對第二次。

殘酷,太殘酷了。

不光她跑了,樊文秀也閉上眼楮捂住耳朵。

她似乎能想到一股血噴在臉上的血腥。

但她還能堅持看下去。

正如老頭兒自己說的,這麼大一個家出了那麼大的問題總得解決。

「國法對你們沒辦法,你們都快成制定國法的了,槍總能有點辦法。」老頭兒當時是這麼說的。

他是對著幾個至親的尸體說的。

舞台上孫子也是那麼說的。

可見那廝對老頭兒的認可。

不過,現在舞台氣氛很輕松。

老頭兒跟老太太分居後的生活很好玩兒,關蔭幫著修改的劇本完全體現出來了。

舞台上,穿著舊軍裝背著手站書房窗台前側著耳朵听動靜,猛听廚房里 的一聲,關蔭還吞了一口口水。

這是餓了。

王昌娥師姐的老太太很有意思,人家自己也加了不少小動作。

抄起炒勺在鍋蓋踫一下,然後拿起圍裙擦擦手,想想又往碗里多放了點辣子,一跺腳嘟囔一句「多大年齡自己不知道」,又往里頭多放了一勺辣子,回頭蓋緊瓶蓋,想想又小心地把半勺辣子從碗里扔出去,口袋里模出一把鑰匙,打開壁櫥把辣椒鎖了起來。

台下發出一陣輕笑,活月兌月兌倆慪氣的老頭兒老太太。

可你架不住有人就想,當時要是往碗里放點砒霜該多好。

要沒你老老段那麼一殺,咱們現在平分了大權豈不美哉?

段大人唏噓不已,他那會一直在基層,還是個營長,壓根不知道這些事情,現在看著就跟自己在家看著一樣。

舞台上,老太太端著自己的飯碗出去了,老頭兒才咳嗽一聲,威嚴地板著臉背著手往廚房走,到了之後看看鍋台上的炸醬面,迅速回頭往門外看看,只听到舞台後面傳來吸溜吸溜吃飯的聲音,老頭兒有點惱火︰「演給誰看呢。」

吃面的聲音更大了。

很明顯,這是給老頭兒找辣子的機會。

那能找到?

「從來沒找到過。」樊文秀很清楚那是倆老人故意鬧別扭呢。

人老了就那麼個樣子,要別人關注。

別別扭扭的日子很快過去,最後一幕到了。

老頭兒退下來了。

在十五帥里老頭兒年齡是最小的,打跑小鬼子那年老頭兒才三十五歲,比四帥還小三歲,世紀之交那年老頭兒徹底退了。

穿著一身元戎服,老頭兒背著手,還是那個倔強的老頭兒,從舞台後頭出來,頭也沒回揮手讓工作人員回去。

「我還要看閱兵。」老頭兒對工作人員說。

那就行。

然後,幾乎佔據最後一幕大部分的哭戲到了。

晃晃悠悠進了門,往對面看兩眼,這時候老太太已經去世了,老頭兒就一個人守著那麼大一個家。

沉默著拉開凳子,坐下,月兌下軍帽,猶豫了一下隨便地扔在桌子上。

癟著嘴坐了好一陣子,老頭兒喉嚨里發出「」的聲音,莫名讓人心酸。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對此。

老頭兒是最後一個老帥,他不退就沒法展開軍餃變動。

空著那麼多位子,那是要出亂子的。

獨自坐了一會,老頭兒起身去找酒。

十五個酒杯,老頭兒挨個舉杯示意。

這時候,老頭兒有了一句話。

「明天看完我跟你們說。」老頭兒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嗆的劇烈咳嗽起來。

這時候沒有人敢靠近,也沒有人來安撫。

不過,能看出老頭兒是對十四個老伙計說的。

他們之間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人計較那些了。

一杯酒喝完,老頭兒抓了下肩膀上的肩章。

遲疑了一下,老頭兒把外套月兌了下來。

拿著外套放在眼跟前老頭兒一遍一遍看,天藍色的元戎服陪伴了老頭兒大半輩子,一旦要月兌下來了,那還真舍不得,根據新規定,軍裝一月兌,老頭兒再出門就只能穿草綠色沒肩章沒臂章的軍裝了,老頭兒並不喜歡那套衣服。

吸溜一聲,老頭兒開始哭。

先是沉默著哭,沒聲音,就吸溜鼻子的一點輕微的聲音。

漸漸地才有嗚嗚的聲音,沒多久嗚嗚的聲音變成啊啊的哭聲,舞台兩側的大屏幕清晰看到鼻涕眼淚一起流。

沒退伍過的人可能體會不到那種感情。

老頭兒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給自己倒酒,哭兩聲,喝一口,一大瓶白酒很快喝完了。

忽然,老頭兒身體一晃往桌子上倒。

看演出的沒人心里不唏噓。

老頭兒沒等到世紀大閱兵,在前夜去世了,對老頭兒來說,生在硝煙彌漫的戰場,長在鐵甲隆隆的戰場,一輩子奮斗在戰場,軍裝月兌了他的精神就垮了。

也沒有人能知道老頭兒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關蔭能體會到一個老將的心境。

所以他在大結局里設計了一出戲。

從桌子上爬起來,老頭兒使勁甩了下腦袋,顫巍巍起來,過去拿起電話︰「我想吃兩樣菜,一碗紅燒肉,要加辣的。還要一份烤鴨,要多給蔥。」

皇帝淚目。

紅燒肉,那是老頭兒最擁護的人最喜歡吃的,烤鴨是承宗皇帝最愛吃的。

老頭兒自己去泡茶,後半生只喝的六安瓜片。

舞台上在大吃大喝,舞台下不少人掉眼淚。

周叔兒轉過頭擦了把眼淚,沒管攝像機對著他。

老頭兒去世的時候他是辦公室的主任,他太清楚老頭兒最後時刻干了什麼做了什麼。

老頭兒就打掃了一遍家里的衛生,說了一句「我來了」就安靜地走了。

舞台創作是表達老頭兒的立場的。

這也是對當時經歷過的某些事情的無聲抗議。

「痛快!」舞台上的老頭兒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個。

然後,起身打掃衛生。

最後,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上頭,一身元戎裝沒有摘掉肩章,沒有拿下臂章。

畫面完全定格,幕布緩緩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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