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著,天色愈暗。到了某個時刻,反而又明亮起來。
趁著路上的積雪還不算太深的時候,伊原開著停在學校的車,帶上瀧野、百合子還有那盆鮮艷的鶴望蘭,前往百合子的新住處。
新公寓同樣不遠,距離明山學園和真山的咖啡廳都很近。
在百合子與真山正式同居後,原來的公寓便顯得有些局促,因此兩人決定搬到這邊價格更加昂貴、但面積要大得多的公寓里。
收到消息,真山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鶴望蘭啊。」
「真山也認識嗎?」
「我的咖啡廳里就擺著一盆,價格不菲呢。這麼大一盆,瀧野是哪里弄來的?」
「女朋友送的。」
顯然不是這位正在開車的女朋友。
真山也沒多問,將沉重的花盆搬下車、拖進電梯,先一步回了樓上。
百合子等伊原停完車,然後帶著她和瀧野一起上樓。
「在十二樓哦……雖然之前幫忙搬家的時候,理花和瀧野就已經來過一次了。」
電梯上升,她看了看跳動的數字,又看向兩人,「不過現在重新布置過後,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很期待吧?」
「我對別人的家期待什麼啊……是按真山的風格布置的,還是小百合的風格?」
「當然是我的風格——你這副表情是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
到了十二樓,走進百合子與真山的新居,里面煥然一新,確實與他們上次過來幫忙搬家時的模樣大不相同了。
不過或許是因為內部面積足夠大,按照百合子的個人風格布置的公寓,意外地很合適。
真山正在客廳里糾結著擺放鶴望蘭的位置,百合子帶著瀧野和伊原,在房間各處參觀了一遍。
三室一廳,一衛生間,一浴室,還有一間步入式的衣帽間,算是相當不錯的配置了。
「在東京租這樣一間3LDK的公寓,價格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呢。」
「是啊。還好我和紅葉生不出孩子,未來的預算里也節省了一大筆呢。」
「養老怎麼辦?」
「瀧野和理花的孩子借我一個吧,最好是女兒。」
「我可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說什麼呢,我和紅葉肯定會把她當成寶貝來對待的。」
「那也是我的寶貝。」
「真小氣!」
百合子又纏上了伊原。
瀧野回到客廳時,真山已經擺好那盆鶴望蘭,在準備幾人的晚飯了。
落地窗外,公寓兩面環繞著露台,面積也不小。
冒著風雪,瀧野在西面的露台上朝遠處眺望。積雪讓天地間變得一片昏黃,他一眼就望見了明山學園下方的長長阪道。
而楓庭所在的那片區域,則有些模糊不清。
「在看什麼呢?」
他回過頭,伊原在落地窗前望著他,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短發。
「讓孩子住在這里的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她看他一眼,接著也登上露台,在他身邊望著下方的街道。
路燈照著,地上的積雪逐漸深厚。
「雪一直這樣下下去的話,明天只能走回去了。」
「嗯。」
他在她頭發上撥了撥,徒勞地拂去不斷飄落的飛雪,「反正也很近。」
「這樣的話,好像也沒有留宿的必要了。」
「如果理花能說服小百合的話。」
伊原回頭,瀧野走到身後抱住了她。
她往旁邊歪了歪腦袋,透過落地窗,看見廚房里的百合子和真山,也是與他們一樣的姿勢。
「說得也是呢……」
與狂暴的自然角力,不斷吹去落到她發上的雪片,瀧野很快吹得缺氧頭暈,果斷放棄了。
將臉埋在她的短發與衣領里,呼吸著她頸後的淡淡香氣。
「進去吧。」
伊原握住腰間的手,用掌心溫暖著他。
「再待一會兒……」
「怎麼樣?」
圍著餐桌,百合子、伊原以及真山,都望向了剛掛斷電話的瀧野。
「沒事了。」
他搖了下頭,「電車停運之後,那幾個孩子都被越水還有亞美接去楓庭了,現在剛到公寓。」
「真是的。」
百合子松了口氣,又埋怨起來,「都說了讓她們早點回家了。」
「要是學生都能說到做到,那也不需要兩個擔任教師了。」
放下手機,拿起筷子,瀧野繼續吃了起來,「而且她們也是有理由的。」
「什麼?」
「準備聖誕派對的演出。」
「……」
剛吃兩口,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誒……」
「怎麼了?」百合子望了過來,「又是誰啊?」
「市原惠的家長。」
「先接了再說吧。」
瀧野放下筷子,也站起身,去一旁接電話了。
其余三人繼續吃著,望向接著電話、同時也慢慢皺起眉頭的瀧野。
「為什麼會給瀧野打電話?」真山問道,「不是應該先聯系小百合嗎?」
「不知道。大概是學生媽媽打的電話吧。」
三人笑。
但百合子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對,我是寺田……小島同學還沒到家嗎?」
不管是學生還是家長,似乎都喜歡以整點時刻為某些標準的界限。
上學的早晨,一定要到七點整才願意起床,早一分鐘都不行;孩子晚上六點五十五分沒有到家都不值得擔心,雖然僅僅五分鐘後,家長就會態度大變。
在星期五的晚上七點,接二連三的電話不斷打進來,瀧野和百合子再沒有半點吃飯的時間。
翻滾的煮鍋冒著熱氣,餐桌上只剩下伊原和真山兩人。
兩位擔任教師在餐廳里各佔了一個角落,或是接著家長擔心的電話,或是向知情的學生發出詢問,一刻不停。
「她在小笠原家里?」
「是的,洋子手機沒電了。」
「我知道了。留不留宿另說,讓岸田先跟父母聯系。」
「好的。」
「小笠原還知道其他同學的去向嗎?」
「不知道了。」
掛斷電話,瀧野稍松一口氣,一回頭便看見伊原在對自己招手。
他走到餐桌旁,她夾起剛撈出來的牛肉,塞進他嘴里。
「慢一點。」
他點點頭。
真山看了看兩人,又望向還在接電話的百合子。
「今天有這麼多學生沒回家嗎?」
「因為是星期五。」
瀧野抽空解釋了一句,「而且下個星期就是聖誕節,不管男生還是女生,似乎都想利用這幾天的周末好好準備,尤其是今天身邊有許多同伴的時候。」
「原來如此。不愧是瀧野老師,了解得真詳細。」
「遙跟我說的。」
「不愧是瀧野老師的女朋友。」
「……」
瀧野笑了一下,張口接下伊原塞來的又一片牛肉,繼續翻著手機。
「岸田找到了。接下來是……」
「泡了個澡,舒服多了……」
山前舞伸了個懶腰,「就是浴缸有些小。」
回到客廳,她站在已經擠滿的被爐旁,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用腿擠了擠被爐里的玲子。
「該玲子去洗了。」
「不要啦……」
玲子趴在桌子上,兩眼閉著,「我已經不想出去了。」
「喂,別在被爐里睡著啊!」
她腦袋一轉,朝向另外一邊,臉上的困倦並非虛假。
「舞好吵啊……」
「……」
亞美看向身旁的少女,「那香織先去洗吧。」
米澤香織點點頭,起身離開了被爐。山前舞在她的位置坐下,長長地舒了口氣。
「今天晚上就在這里睡覺算了……」
「會著涼的。」
「我知道啦,開個玩笑而已。」
亞美對她笑了笑,又看向示意兩人噤聲的越水,她正在接電話。
「北澤跟誰比較熟?」她問道。
「北澤?那個戴眼鏡的小矮子嗎?」
「對。」
山前舞想了一下,「第一學期的時候,他好像經常和我們班的戶部一起吃飯。」
「哪個戶部?」
「戶部成也。」
「舞有他的聯系方式嗎?」越水繼續問道。
「沒有。」
山前舞搖搖頭,「不過我知道誰有。以前B班的吉川優馬……」
「——幫我問一下,現在就要。」
「沒問題。」
一番直接或間接的詢問過後,電話另一頭的瀧野總算得知了名為北澤的學生的下落。
掛斷電話,越水趴到桌子上,長出了一口氣。
「辛苦了。」
亞美給她剝了個橘子。
「謝謝……」
越水張著嘴,咬住她塞來的兩瓣橘子。
「老師那邊好像還在吃飯呢……」
「誒,明明從六點就開始了?」
亞美看了看時間,「現在都八點多了。」
「因為要一個個確認過去,真的很麻煩嘛。很多人手機都沒電了……誒,香織已經洗好了嗎?」
回到客廳的香織點點頭,見被爐坐滿,就在沙發上坐下了。
「玲子。」
山前舞又催促起玲子,「現在只剩下玲子還沒洗澡了。」
後者微微搖頭,「等我要睡的時候再去洗澡啦……」
「好的,接下來是鬼故事時間。」
「誒?誒——遙,等一下,等一下!」
玲子一下子坐了起來,人也清醒了七八分。
「故事要從一個暴風雪的夜晚說起……」
越水不理會,壓著嗓音,又用眼神示意亞美去關燈。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
一陣敲門聲。
「……」
越水怔了怔。
「呀——」
「嗯?」
公寓門外,千代扭頭看向身旁的佷女。
「里面很熱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