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才就持續不斷且愈演愈烈的哄鬧聲,讓睡夢中的伊原眉頭緊皺,在瀧野腿上輾轉不停,睡意也越來越淺。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醒了過來。
「……」
瀧野低頭看了一眼,見她在望著自己,也松開了捂住耳朵的手。
「還是被吵醒了嗎。」
周圍的嘈雜一下子提升了許多倍,伊原扭頭望了望面前烏泱泱的人群,又坐直身體,理了理睡亂的短發,戴上他遞來的眼鏡。
「為什麼體育館里會有這麼多人……」
熱鬧的場館,已經完全不復她入睡前的冷清模樣。
主舞台上,正在調試樂器的幾名少女彼此對望之間,又不由自主地朝台下望上一眼,心里也冒出了同樣的疑問︰
「我們很有名氣嗎,為什麼一下子冒出了這麼多觀眾?」
活動著有些發麻的手臂,瀧野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機,點開百合子發來的消息。
「唔……小百合說,剛才校內廣播通報了校長先生的提醒,說下午兩點有輕音部的Live演出,有空的可以過去看看。」
「……」
「難怪剛才隱隱約約听見了什麼……我還以為是錯覺。」
他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台上茫然準備著的少女們,「這大概是相羽先生自作主張的安排。」
「嗯……」
伊原望著低頭擺弄音響的亞美,只是插上連接線的簡單動作,她也擺出了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
「希望沒有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地下酒吧的客人要比這里多得多,吵鬧的程度也可以說是雲壤之別……問題是,她們已經很久沒去過那邊了。」
瀧野往後靠了靠,「也不知道亞美能不能重新適應這種氛圍。」
「听說去年也很熱鬧,不過我當時並沒有過來……不知道一年級的時候,她們的演出效果怎麼樣。」
他搖了下頭,「亞美一年級的時候,輕音部的樂隊還是另外一批人呢。」
「……」
伊原一怔,「我忘記了。」
兩人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坐著,偶爾也有試圖接近他們的女學生,都被瀧野不斷擺手給轟走了。
「是我沒有存在感嗎,還是我和瑛祐不像情侶?」
「……有的學生只是想過來打個招呼而已。」
伊原往他身上靠了靠,望著又一名朝他們走來的女生,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那這個呢?」
「……」
越水遙在適當的距離停下了腳步,不近也不遠。
「瀧野老師,伊原老師。」
「越水也過來了嗎。」
「老師們也坐得太遠了吧,在這里能看到舞台上的大家嗎?」
「就是因為你們太過吵鬧,我和理花才會坐到這邊。」
她回頭望了一眼,又笑了笑。
「這得怪校長先生呢,跟我可沒有關系。」
瀧野看著她手臂上的袖章,「越水到這邊是來工作的,還是來給輕音部活躍氣氛的?」
「兩者都有吧。」
跟兩位教師招呼了一聲,越水又回到那邊,與其余幾名執行委員會的成員一起維持著現場的秩序。
而在台上,無論心態如何起伏,擺放樂器和調試設備也用不了太多時間,該準備的很快就準備完了。
「……」
調整好電吉他的位置,亞美走到麥克風前,視線一抬便與台下的無數道目光連接到了一起。
「可以開始了。」
領子上夾著的微型麥克風里,傳來了後台的提醒,「不用管台下,開場之後就會變得安靜的。」
亞美視線抬得更高一些,也望得更遠,遠離人群坐著的兩道身影一眼可見。
伊原抬手揮了揮,又撞了旁的瀧野,他也抬起了胳膊。
「……」
亞美抿著唇笑了一下,收回視線時,卻發現越水來到了舞台下方。
「沒問題吧,亞美?」
場館里太過吵鬧,她听不見她的聲音,但唇形已經無比熟悉了。
她沒有開口,看著越水,手在吉他上撥了兩下。
「當然。」
兩人相視一笑,後台的提醒也再次響起。因為時間緊張,這次已經是催促了。
亞美回過頭,與三名同伴一一對視,轉身握住了麥克風。
「各位——我們是輕音部樂隊。因為商量不出來一個大家都滿意的名字,所以我們就是‘輕音部樂隊’。我是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相羽亞美。」
剛安靜下來的場館,在不同的角落里,又響起了一些交頭接耳的議論。
「沒錯。」
亞美掃視著下方,平靜地接受著他們的議論,「就是相羽英介的那個相羽,被退婚的那個亞美。」
「……」
底下的議論頓時變得更多了。
伊原看了瀧野一眼,「難道今天還有重新恢復婚約的橋段嗎?」
「……怎麼可能。」
亞美調整著麥克風的角度,又握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
「大大大大大好」什麼的,果然還是喊不出口……
她松開手,搭在吉他的琴弦上。
「接下來,是輕音部樂隊的第一首歌——《Daybreak》。」
山前舞按下鍵盤,彈奏出第一首歌的第一個音符,緊隨其後的是玲子的緊湊鼓點,香織撥動貝斯,吉他也隨之響起。
前奏終了,亞美也開口了︰
「眠」
(「睡不著啊」)
風茹夜
(在沒有風的悶熱夜晚)
君聲耳元
(你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感傷浸
(只顧著沉浸在感傷之中)
何笑日
(沒有任何的改變從這些沒有快樂的日子中)
出
(逃出來吧)
君連飛出
(拉著你跑了出去)
風通過
(風輕輕吹過)
闇混合
(與黑夜混雜)
君笑聲
(你的笑聲)
小藍空響
(輕輕地在靛青色天空中回蕩)
生
(這樣子真的能活下去嗎)
(已經回不去了嗎)
想
(類似搖擺不定的想法都變成油門)
地平線
(就這樣爽快地)
追越
(把地平線甩在身後吧)
最前線飛僕
(在最前線盡情飛馳)
星夜
(在星光昏沉的晚上)
東目指行
(埋頭只奔向東方)
13秒先
(既然連13秒後的未來都無法預知)
精一杯僕生
(那就用盡所有力量活出自己)
何後悔
(不會有任何後悔)
前向
(朝向前方)
止
(不會停下)
光待方
(一定會到達光明的所在)
(——IA.《DAYBREAK FRONTLINE》Part1.)
「校內廣播嗎?」
體育館主舞台的後台休息處,亞美擦著額上的汗水,將裝著吉他的黑色琴盒靠在一旁。
「我說怎麼會有這麼多觀眾……那個大叔真是不讓人省心。」
「別這麼說,亞美自己剛才不也挺激動的嗎?」
瀧野在不遠處的角落里站著,背後還趴著一個伊原,「而且效果也很好。台下的大家都很喜歡輕音部樂隊的演出,歡呼聲都快掀翻體育館的屋頂了。」
他又朝後台的入口看了一眼,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面攔著,恐怕這里早已經擠滿了想要進來的學生。
少女們也都望了過去,又看了看彼此,臉上都顯露著笑容。
「成功了……」
「圓滿成功!大勝利!」
「去外面的攤位上大吃大喝,慶祝一下吧!」
「樂器怎麼辦?」
「怎麼拿來的就怎麼送回去——執委會的人幫忙會送回部室的。」
「可是他們沒有鑰匙啊?」
「那讓亞美留下來吧。」
「贊成!」
「喂——」
包括越水在內的四個女孩子,一溜煙地離開了後台,把空間留給亞美和她的未婚夫……以及他身後的人形掛件。
跟離開前回望的越水對視一眼,瀧野又看向了亞美。
「滿足了嗎?」
「還行吧……」
被伊原盯著,亞美下意識地攏了攏腿,整理著身上的裙子。
「明天和後天都還有演出呢……到那時候,時間就不會這麼短了,至少可以多唱幾首。」
「畢竟今天請了不少學校外的團體。」
作為負責教師,瀧野也了解一些體育館內主舞台的活動安排。
除了最忙碌的第一天,學園祭第二日和第三日的安排要相對自由和隨意一些,幾乎是提出申請就能得到演出的機會。
「嗯……」
亞美實在無法忽視他身後那人的目光,但也不希望演出結束後的放松時間,只能獨自待著。
「老師之後還有什麼安排嗎?」
「要陪理花。」
「……噢。」
「不。」
伊原抿著唇,忽然開口了。
「偶爾給一些甜頭,能讓孩子們變得更安分和听話哦……理花和瑛祐一樣都是科班出身的正經教師,應該很容易就能理解這一點吧?」
既然已經無可轉圜,果然還是要從最老實的亞美開始嗎……
「先送我回職員室。」
她扶著瀧野的肩,兩眼望著亞美。
「既然演出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瑛祐就陪著亞美在學校里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