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昏黃,放學的時間。
走出便利店,瀧野一眼就看見了對面的公交站台里,一坐一立的兩個女孩子。
坐在長椅上的是亞美,而越水在一旁站著,正在對她說著什麼。
雖然兩邊隔得不算太遠,但也絕听不見她們交談的聲音,瀧野只能看到亞美不時搖頭;
而在兩個女孩子停止交談,重新將視線投向前方時,他早已經回到了暫別幾日的教師公寓。
將便利店里買來的幾罐啤酒放進冰箱,瀧野去樓上看了看,才發現伊原將花子也帶走了。
「……」
他搖搖頭,也沒進她的房間,轉身下了樓。
「總比沒人照顧好……」
又過了十幾分鐘,將亞美送上巴士的越水,也回到了公寓。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推開房門,見到書桌前坐著的瀧野,她明顯松了口氣。
「太好了……」
她走進房間,隨手將書包丟在地板上,「走進公寓,一點動靜也听不見,我還以為老師騙了我,又回那邊的家里了呢。」
「越水進門的時候,不就能看到玄關的鞋子了嗎?」
「……」
她撇了撇嘴,「是看到了啦……真是的,我這是在表達見到老師回來的喜悅嘛。」
「我倒是希望越水能更加真實一點。」
「那我會直接跳上來抱住老師的!」
「不……那還是算了。」
瀧野放下手里的書,「亞美還是不願意回來住嗎?」
「誒……嗯,亞美說想再冷靜幾天。」
「是嗎。」
兩個女孩子還有他之間,盡管心照不宣,但氣氛已經變得有些奇怪了。亞美這樣決定,他並不覺得意外。
「老師回來多久了?」
「不算太久。我剛才還看見越水和亞美了。」
「誒……在哪里?」
「公交站台。」
瀧野在書桌前坐著,越水走了過來,又瞥了一眼床上。
看見自己留在這里的衣服都收拾到了一起,她難免有些心虛。
「那個……」
瀧野也望了一眼那堆從里到外都有的衣服,這是最近幾個夜晚,她在這里躲藏的痕跡。
「害怕嗎?」
他與伊原暫時分開,反而讓越水成了受害者——原本同住的幾人一下子都搬走了,連貓也沒留下,老舊的公寓突然之間就空得只剩下她一個人。
「……」
扶著椅背,越水抿了抿唇,「也沒有很害怕……」
「是嗎,那我就回葛飾區的家里了。」
「——怕死了!怕死了啦,真是的!」
「……」
瀧野回頭看她,又無奈地笑了一下。
「不能一開始就坦率一點嗎?」
越水鼓了鼓嘴,「女孩子也是會逞強的嘛。」
她避重就輕,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這幾天抱歉了。」
「沒關系。」
她松開抓著椅背的手,一邊往前探著,一邊又看了看他。見他沒什麼反應,才扶到了他的肩上。
「比起這個,老師不介意嗎?」
「什麼?」
她捏著肩,力度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我在老師的房間里睡覺的事。」
瀧野搖了搖頭,「不介意。」
「那今天也可以……」
「不行……啊,有點疼了。」
「哼。」
「老師這幾天的晚飯是什麼?」
「家庭餐廳的……」
「——一個人去家庭餐廳?」
「嗯。」
晚飯過後,瀧野和越水一起收拾殘局,同時交流著各自最近幾天的情況。
「然後呢?」
「什麼?」
「感想。」
「感想麼……成年人對大多事情都是沒有感想的。」
「誒……」
擠在水池前,越水扭頭看著他,「一點也沒有嗎?」
瀧野想了想,「大概是第二次去的時候,有想過以後或許可以一直在這里解決晚飯。」
「……」
她在水里拍了一下,表示著自己的不滿,「我還以為老師會說想念我準備的晚飯呢。」
「也不是沒想過。」
「……真的?」
「嗯。」
她嘴角彎了彎,「那就太好了。」
洗過碗後,越水先去洗了澡。
而瀧野只是稍微等待了片刻,她就出來了。
「這麼快?」
「嗯嗯,有點趕時間呢。」
「什麼?」
「老師等下就知道了~」
沖洗過後,重新浸泡在這狹窄的浴缸里,難免會想起幾天前的事情,只是已經時過境遷了;
他搖了搖頭,又捧起一掬熱水潑到臉上,沖走腦海中紛擾的綺念。
與那時的高漲截然相反,眼下除了抗拒和遠離,他在伊原身上感受不到別的什麼;
他不願放棄,但就算已經要拋棄「順其自然」的態度,他也不想讓她勉強——他還抱著兩廂情願的幻想。
「這大概又是另一種形式的‘順其自然’吧……」
長吐一口氣,瀧野起身離開浴缸,沒有再泡下去。
只是剛回到房間,他又腳步一頓,視線移向了黑暗的窗外。
「之前不是說了,讓越水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嗎?」
越水坐在房間內的地板上,上身只有一件松垮的T恤,領口既寬且深。她微傾著身體,即使站在門口,他也能望見不少風光。
「嗯?老師已經洗好了嗎,我還沒有要睡覺哦。」
余光瞥見她拿起了什麼,瀧野扭頭看了一眼。
「布料?」
「嗯嗯,沒錯~」
越水示意他過去,瀧野猶豫了一下,盡量目不斜視地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這些……」
他拿起一旁的袋子,里面裝著各種布料和花飾,除了針線,還有紐扣、拉鏈之類的東西。
「這些就是制作演舞服的材料。」
「……」
瀧野倒是早就知道演舞團的服裝要參與者自行制作,但沒想到會是這種從無到有的程度,他原本以為只要在制式服裝上稍作修改就可以了。
「這些布料,是衣裝長橫山同學完成設計後,根據樣式自己去采購的……」
越水稍微挪動了一下,露出寬大T恤底下並不顯眼的單薄短褲。確認了它的存在,瀧野只是瞥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所有人的服裝都要自己縫制哦,這也是考驗女子力的時候呢。」
「是嗎。」
似乎是要與「紅團」相匹配,紅色布料的比重相當之高。
他拿出其中一段捏了捏,手感還算不錯,「說起來,演舞團里還有不少男生吧,他們也得自己縫制衣服嗎?」
「是的哦。」
「男生可沒有這種程度的女子力。要現在開始學嗎?」
「說是自己縫制,其實就是讓團員自己想辦法解決的意思啦,是不是親手制作的並不重要。自己不會的話,還有家人呀。」
瀧野隨口感慨,「那還真是意外的負擔。」
「如果我是瀧野老師的媽媽,一定會很欣慰……」越水說著,忽然停了下來,「啊,抱歉。」
「……」
瀧野一怔,又搖搖頭。對于英年早逝的雙親,總是別人比他更在意。
「沒關系,不要在意。」
又看了他一會兒,她才繼續說道︰「除了家人,還可以拜托熟悉的女生幫忙哦。」
「不過除非對方是心儀的男生,否則的話,也不是每個女生都願意幫忙呢……畢竟從頭開始做一件衣服,還是挺麻煩的說。」
「是嗎。」
「當然。順帶一提,從一年級到三年級,有不少男生來找我幫忙,都被我拒絕了。」
「……」
拿著一大塊布料,瀧野抬頭看了她一眼,「越水還挺受歡迎的。」
「是呀,誰讓我長得這麼可愛~」
他笑了笑,「說得也是。」
越水抿了抿唇,決定一鼓作氣。
「所以……」
她微微俯身,垂落的T恤領口之下,顯露出連綿起伏的大片雪白。
「老師也不能一直猶豫下去……誒?」
瀧野拿起手中的那塊布料,圍到了她的胸前,連脖子帶胸口一並都遮住了。
「這塊布料的顏色,好像挺適合越水的……」
「……」
她有些無奈,又有些懊惱。
「老師自己都是這樣子,讓人家怎麼變得坦率啊?」
打了個結,讓那塊布料像餐巾一樣掛在她胸口,瀧野才撒了手。
「大人有大人的煩惱……現在這種多事之秋,就不要給我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