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前的廣場,燈火通明。
天亮之前的最後一次小規模排演,也宣布結束了。
「辛苦了——」
瀧野抬頭望了望已經有些泛藍的天空,一甩長袖,掩嘴打了個呵欠。
「瀧野先生,你還好嗎?」
邊上立即有人關心地望了過來,畢竟在祭典的前半程,他是絕對的主角。
「沒事。」
他搖搖頭,「只是稍微有些疲倦,不過問題不大。」
「辛苦了。離日出還有一個小時左右,瀧野先生可以先去休息片刻。臨行前半小時,會有人過來叫醒瀧野先生的。」
瀧野想了想,就算只睡半個小時,也比頂著疲倦干熬著好。
「好吧,那這邊就交給你們了。」
「不用客氣。」
回到社務所的房間,千代仍一個人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
「一直在睡覺啊……還不如留在花本家。」
瀧野在她身邊坐下,也未打擾,自己靠著桌子休息起來。
大概三十多分鐘後,當過來叫他的工作人員拉開移門時,他也在第一時間恢復了意識。
「瀧野先生……」
「我知道了。」
雙方互相點了下頭,後者又合上移門離開了。
「終于要日出了啊。」
瀧野望了一眼窗外,褪去黑暗,天空的顏色也變得更加明顯。
「看來是一個大晴天……倒是很符合節日氣氛。」
他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又去鏡子前理了理身上的衣冠。
外面的熱鬧從昨晚就沒停止,只是到了眼下這個時刻,熱鬧的氣氛里又多了幾分緊張和期待——祭典馬上就要開始了。
「千代,該起來了。」
瀧野回到方桌旁,搖了搖地上的千代。
「唔……」
她左右輾轉,不願醒來。
「要是錯過了游行,可不要怪我。」
「唔……」
她又翻了個身,趴到他腿上,閉著眼楮,「還是好困啊,讓我提提神嘛。」
「小姐……鈴音小姐……」
隔著兩個房間,裝扮完成後坐著睡到現在的鈴音,也被輕聲喚醒了。
「天要亮了嗎?」
四周一片昏暗,簾子還垂掛著,她也望不到外面。
房間里的燈重新打開,身後也傳來了回應,「是的,小姐。」
「游行的隊伍還有二十七分鐘出發。」
「是嗎……」
意識逐漸回歸,鈴音稍微偏過頭,看了看貼在身後的女管家。
「辛苦了,佐佐木。」
她已經換上了神女的袍服,沒辦法躺下,便背靠著女管家柔軟的身體,一直休憩到現在;
與之相應的,則是佐佐木一直維持著相同的姿勢,站立了五六個小時。
「這只是管家的分內之事。」
鈴音又望向鏡子里,待臉上初醒時的迷茫與木然盡數消退、表情重新變得生動,才站起身。
「父親在哪里?我去跟他確認一下祭典的流程。」
「鈴音小姐,家主還在東京。現在擔任大神官的人是鈴音小姐的老師,瀧野先生。」
「啊……我忘記了。」
鈴音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又自然地問道︰「那瀧野老師在哪里?」
「瀧野先生和千代小姐,現在都在旁邊的和室里。」
「在休息嗎?」
「瀧野先生已經醒來了。」
「帶我過去。」
「好的。」
來到隔壁緊閉的房門前,鈴音又交待道︰「你們在外面等著。」
「是。」
包括佐佐木在內的幾名管家,分別守住這間和室兩邊的房門,也暫時阻隔了這邊的通道。祭典尚未開始,還不能讓其他人隨隨便便就見到神女。
鈴音在門前停留幾秒,又低頭看了看身上華麗而繁復的袍服,胸口也撐起了虛假的高度。
不知道老師見到之後,會有什麼樣的評價……
她吸了口氣,拉開移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姑姑趴在老師的腿上,而老師手里拿著大神官的櫟木笏板,正在她的後臀一下一下地拍打著。
「太輕了啦。不用力一點的話,我只會覺得舒服、更想睡覺了啊。」
「不。再用力的話,我擔心自己會覺醒什麼奇怪的屬性……再說,千代早就清醒了吧?」
「覺醒的前提,是瑛祐具有這種潛在因子啊。既然有的話,那就干脆讓它覺醒吧!有什麼後果,都讓我的身體來承受!」
「……你在這種地方說什麼呢。要是……」
瀧野說到一半忽然住口,手里的笏板也停了下來,千代視線一抬。
「要是什麼?」
而他望著另一邊。
啪嗒。
移門合上了。
走廊里的幾名管家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守護著身後,卻忽然听見房間里傳來一聲尖叫。
「在這種神聖的地方,姑姑打算干什麼啊!」
「誒——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個?!」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破黑暗,照射在北宮神社的鮮紅鳥居上,喧囂一夜、又在黎明時分驟然安靜下來的山林里,響起了一陣整齊而有節奏的聲響。
咚——咚——
啪!
咚——咚——
啪!
略顯沉悶的太鼓聲里,夾雜著清脆的聲響。其來源是裝扮成惡鬼的祭祀者,手里持著破開的青色竹竿,在地上用力拍打而發出的。
咚——咚——
啪!
咚——咚——
啪!
規律的敲打聲持續不斷,而且越來越響,在山林間回蕩。
前來參加祭典的崇岳市民,此時都在山腳的巨大鳥居外等待著。他們圍在兩邊,目光全部集中在鳥居後方通向神社的道路上。
「來了,是大神官——」
身著黑色衣冠的神官,手持一尺櫟木笏板,最先從道路盡頭的轉角之後走來。
在他之後,才是浩浩蕩蕩的祭典隊伍。
在巨大的紅色紙傘之下,花神神女步履平緩、不疾不徐,與領隊的神官保持相同的節奏,身後跟著牽起長裙的侍女。
百來米的道路不長不短,神官在鳥居前停下腳步,路邊的觀眾才發現他比以往的擔任者都要年輕。
「真是俊秀的神官啊。」
「雖然年輕,不過看上去也很沉穩呢。」
「等一下,我記得這不是花本家那位小姐的……」
待整個游行隊伍慢慢停下,太鼓的聲音隨之停止,而這也是一種信號。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隊伍最前方的年輕神官身上,其中也包括崇岳地方電視台的鏡頭。
「……」
如果不是他意外穿越,瀧野瑛祐第一次上電視的機會,應該是在公寓吐血身亡,然後被樓上的冰山美人同事發現後報警,匆忙趕到的記者對著他的遺體抓拍幾個鏡頭,然後被警察攔在外面……
「……」
這都什麼時候了。
瀧野深吸一口氣,忽然發現在這種時候走神,反而讓他之後的注意力變得更加集中。
逐漸升起的陽光,翻山越嶺,落在了他的臉上。
瀧野手持笏板,在鳥居前深深一禮,然後轉身走向花傘之下的神女。
「……」
相顧無言,鈴音抬起一只手,由他握住。
嚓——
不知何時混入人群之中的千代,對著兩人拍了張照片。
「真不錯啊……這個角度。」
瀧野神情嚴肅、目不轉楮,與其說牽引,不如說他只是搭了把手,直到將鈴音送到鳥居外等待著的屋台花車上。
神女登台,端正地坐下,在這一刻吸引了所有的視線;
而神官重新回到隊伍的最前方,在太鼓聲再次響起之際,邁步向前。
以祭典游行為起始,持續三日的崇岳花神祭,終于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