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公園的茶屋環樹而建,觀景台上四面伸展的翠綠枝葉,在夏天是最好的遮陽傘。
其中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上,掛著一副秋千。
瀧野在那里坐著,吹了會兒風,身下的秋千忽然搖晃起來了。
搖蕩一個來回之後,他用腳停住秋千,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站著的果然是越水和亞美。
「這里有這麼多人,就這一個秋千……」
越水左右看了看,「老師是怎麼搶到的?」
「不是搶的,是別人讓給我的。」
「誒?為什麼?」
瀧野笑了笑,「長得好看。」
「……」
他笑得也好看,越水和亞美完全反駁不了。
「讓我和亞美也坐一下啦。」
瀧野起身,讓越水坐了下來。她又看向亞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來吧~」
「……還是算了。」
周圍的視線讓亞美有些不好意思,「待會兒吧。」
「那亞美幫我推一下吧。」
「嗯嗯。」
秋千下面連接著鐵鏈,不至于飛得太高,畢竟這里還是幾百米高的山頂。
「哇——」
「呀!」
兩名少女交替著玩了會兒秋千,瀧野在一旁望著,在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叫住了她們。
從山頂望向天空,飄浮在空中的巨大雲團也更具立體感。
而逐漸匯聚過來的諸多雲朵,以及在不知不覺間變深的顏色,讓他想起了昨晚特地留意的天氣預報。
「現在才下午一點多……不是說傍晚才有雨嗎?」
「誒——」
越水和亞美滿臉興奮,還沉浸在秋千飛蕩的余韻里,「什麼——」
「可能會下雨。」
瀧野掃了兩人一眼,又指指頭頂的天空,「盡早回去吧。」
「好啊……老師,等回了東京,在院子里的楓樹上也掛一副秋千吧!」
「不行。」
「誒,為什麼不行?」
「那棵樹寶貝得很,怎麼可能掛秋千……亞美應該知道吧?」
「誒,我只知道那棵楓樹很名貴……有什麼來歷嗎?」
「我也不是清楚。」
當然,回去的前提,是要體驗過山頂公園里所有的項目。
在茶屋旁邊的玫瑰園里逛了一圈之後,余下的就只有天狗堂許願台了。
而在這里,向神明祈願的方式也有些獨特。
祈願的工具是陶土燒制的圓盤,一百日元一枚,比普通的盤子薄很多,不過手掌大小,上面描繪著長鼻子的天狗,還有左右的「祈願」二字;
祈願的方式也很簡單,先在陶盤上寫下願望,然後在最高處的觀景許願台上,將陶盤拋向山海之間。
因為允許飛盤的地點只有一處高台,底下是封閉的森林,不用擔心會砸到下面的人;
而陶土燒制的盤子,淋一場雨就會自動消解在泥土里,重新回歸森林,也不會污染環境。
「交通安全、良緣成就、試驗合格、家宅安全……」
陶盤雖大,但也只能寫一個願望,瀧野稍微考慮了一下。
「‘萬事順意’……」
越水在旁邊看了一眼,「老師的願望也太含糊了。就算神明想幫助老師實現願望,也不知道從哪里著手呢。」
「在這種事物上寄托太過具體的心願……」
他忽然住口,又搖搖頭,「不,沒什麼。我覺得這樣就好了。」
真的會有人將希望寄托在神明顯靈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嗎?
瀧野不清楚,至少他不是這樣的人,但這並不妨礙其他人相信;
而接受了現代教育的高中生,大抵也不會真的相信神明的存在。許願和祈禱,只是為了滿足當下的心情而已。
好歹也花了一百日元呢。
他又朝越水那邊看了看,她立即將盤子一翻,遮擋住了。
「別看呀。」
瀧野也沒太在意,「我先去許願台那邊了。」
「誒——老師,等我們一起啦!」
「放心,會等越水和亞美過來再丟的。」
目送他走出天狗堂,越水朝亞美那邊看了看。
「亞美寫了好多啊。」
「……」
亞美立即往旁邊一躲,也遮擋起來,「遙不要看啦!」
「是是……但陶盤上只能寫一個願望哦。」
「我知道的啦,這就是一個願望。」
「嗚哇……那也太具體了吧。」
「……」
亞美抿了抿唇,「因為想要實現的願望有些復雜,不好好寫清楚的話,神明可能會產生誤會。」
越水壓低聲音,「但也可能因為心願太過復雜,天狗大人看得心煩,反而采取相反的行動哦?」
亞美沉默了一會兒。
「那也沒關系……大概那樣才是正確的。」
「……」
這孩子也太動搖了吧?
越水看著亞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啦,我不會看的……亞美繼續寫吧,老師還在等著呢。」
高台之上,風起雲涌。
「不會把盤子吹回來吧?」
瀧野握著過于輕巧的陶盤,心里有些嘀咕。
「小心一點。」
「誒?」
身後的兩個女孩子愣了一下,「小心什麼?」
「飛盤。」
瀧野說著,將手里的陶盤普普通通地投擲了出去,沒有任何多余動作。巴掌大的米黃色陶盤飛在空中,轉瞬間就消失在茂密的森林里。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他扶著圍欄望了一會兒,又回頭看向越水和亞美。
「該你們了。」
兩人來到他身邊,沒有直接投擲飛盤,而是各自先掏出了一把鑰匙。
戀人鎖的鑰匙。
掛上鐵鎖後,可以選擇將鑰匙帶回去,也可以就地丟棄,表示決心。
「嘿——」
銀色的鑰匙本來就沒多大,一丟出去就沒影了。
接著才是寫下心願的陶盤。
「……」
望著手里的盤子,亞美忽然有些忐忑。
果然寫得太多了吧?
但確實只是一個願望而已。
天狗大人︰
我喜歡瀧野老師。
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而今良緣待續。
我也喜歡遙。
只是朋友的喜歡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遙也喜歡老師,還是女孩子對男孩子的那種喜歡。
我不想放棄對老師的戀情,也不想結束與遙的友情。
所以,請天狗大人讓我和遙的友情永遠延續下去,戀情都能順利實現!
給天狗大人出了一道難題呢……
但是,正因為能幫助普通人實現不可能的願望,神明才是神明吧?
至于要怎麼實現這樣復雜的願望,就交給天狗大人去考慮吧。
「……」
亞美深吸一口氣,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越水。
「遙。」
後者也在看著她,「準備好了嗎?」
「嗯!」
「讓我先丟吧!」
「誒——說什麼‘準備好了嗎’,難道不是一起丟的意思嗎?」
「抱歉……」
越水笑了起來,「我的願望和亞美的願望是關聯在一起的,必須要有先後順序呢。」
「……」
亞美愣住了,又瞄了一眼瀧野,「遙剛才看見了?」
「沒有哦。」
「那……」
「因為亞美太好懂了,是我猜的。」
「……猜錯了怎麼辦!」
「唔……」
越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陶盤,「就算猜錯了,問題也不大呢。」
「太可疑了!」
亞美很是在意,「不會是‘讓亞美的願望無效化’這種奇怪的願望吧?」
「怎麼可能啦!」她立即反駁。
「亞美不相信的話,就讓老師來證明吧。」越水來到瀧野身邊,將陶盤展示給他看,「老師,沒問題吧?」
「……」
瀧野張了張嘴,又看了她一眼。
「沒問題吧……」
問題可大了。
心願︰讓亞美順從于我,只听我的話。
比亞美所猜想的,還要更奇怪些……
「只有先達成我的願望,亞美的心願才有實現的可能呢。」
說罷,越水握緊陶盤,用力擲了出去。
「遙!」
「安心啦安心啦——」
她拍了拍手,又笑眯眯地安撫著亞美,「老師都說沒問題了。」
「如果亞美還是沒辦法接受的話,就讓老師也看看亞美的陶盤吧?我們的心願絕對不會有沖突的……」
「——不要。」
亞美也不再猶豫,朝著墨雲翻卷的天空,用力投擲出自己的心願陶盤。
不管了……
不管是什麼奇怪的願望,都請實現吧!
陶盤飛出去的瞬間,厚重的雲層中間,裂開了一道亮得耀眼的口子。
轟隆——
「……」
瀧野扭頭望向亞美。
「你這是許了什麼不得了的願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