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里,空調嗡嗡吐著冷氣,電視的屏幕不斷閃爍著。
沙沙——
身後傳來了一些細微的摩擦動靜。
背靠著床沿,瀧野剛回過頭,床上的千代翻身過來,已經摟住他的脖子。
她將手機伸到了他的面前。
「神樂老師終于醒過來了呢。」
手機屏幕比電視暗上許多,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看清消息的內容,無非是對醉不自知的道歉,還有對他倆送她回家的感謝。
他又望向左上角的時間,「看來她真的把千代當成摯友了。」
「沒錯。」
她笑了一下,「普通的關系,是不會在半夜一點給對方發消息的呢。」
「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她已經知道千代晝伏夜出的習性了。」
千代又笑了笑,翻轉屏幕,照著他的臉。
「那作為正常的人類,瑛祐現在覺得困嘛?」
「稍微有一點困……」
瀧野說著,十分應景地打了個呵欠。
「雖然明天不需要早起,但也不能睡得太遲吧,千代和神樂老師不是約好了嗎?」
「還沒決定時間呢。」
「現在問問吧。」
「好~」
雙臂環抱著他的脖子,千代編輯著消息,手機也沒收回去,嘴里忽然說起了與消息內容毫無關聯的事情。
「瑛祐昨天和理花小姐聯系過嗎?」
「下午的時候聊了幾句。」
「誒——我都沒發現呢。」
「不要說得我是故意瞞著千代一樣。」
「嘿嘿。」
她盯著屏幕,編輯完成,發送。
「那理花小姐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有。」
「突然襲擊!」
千代忽然咬了下他的耳朵,「——理花小姐是打算這樣嗎?」
「……」
瀧野抬手模了模,「誰知道呢……喂。」
他的手指也被咬住了。
「不過……」
她松開牙齒,又在指月復的齒痕上輕輕舌忝了兩下,「理花小姐回來得遲一點的話,瑛祐應該已經去海邊了吧?」
「差不多吧。」
「她也知道這件事嗎?」
「嗯。」
「誒……理花小姐對那兩個孩子還真是放心呢。」
瀧野收回了手,「因為她和她們相處的時間比較長吧……」
千代張了張嘴,無聲地笑了一下。
「話說回來,瑛祐打算去哪里的海邊?」
「不知道。」
「都這個時候了?」
「畢竟是那兩個孩子想去海邊,地點也是她們兩個在商量……」
瀧野翻了下手機,「現在還沒決定呢。」
「實在決定不了的話,花本家有幾片非常不錯的私人沙灘哦,還有配套的別墅和游艇之類的……」
他搖了搖頭,「千代或鈴音不在的話,我們去那里也不太合適。」
「唔……說得也是呢。」
嗡嗡——
神樂老師發來回復,千代笑了一下,「早上果然起不來啊……下午過去呢。」
「嗯。」
瀧野也看見了。
又聊了幾句,話題轉移到了較為隱私的方面,千代松開胳膊,將手機收了回去。
「對了,八月結束之前,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瀧野偏過頭,「花本家?」
「是的,有個祭典要參加呢。雖然只是花本家的自娛自樂,但是作為旁觀者的話,還挺有趣的……啊!」
千代忽然叫了起來,「神樂老師打算明天帶便當去iket,還問要不要替我也準備一份!」
「好幸福——」
「……」
瀧野搖了搖頭。
「話說回來,場館里還有可以慢慢享受便當的地方嗎?神樂老師已經沒有社團參加者的攤位了。」
「誒……怎麼辦,神樂老師說她也沒考慮到這方面!」
「還是隨便吃點吧。」
「早上好,香苗阿姨——」
「啊啦,律子,早上好……」
听見樓下的動靜,已是半夢半醒狀態的伊原,也睜開了雙眼。
「唔……」
她伸了個懶腰,翻身又躺了一小會兒,然後才坐起來。
「才七點多麼……來得真夠早的。」
換了身衣服,伊原走出房間,正要下樓,樓梯上迎面走來一個高中生年紀的女孩子。
「理花姐!」
「律子……」
她往上跨了一步,伊原往後退了兩步。
「啊……抱歉……」
律子反應過來,又立即退下去了,「我去樓下等你!」
「嗯。」
樓梯上的女高中生迅速下樓了,伊原打著呵欠,稍微等了幾秒才下去。
洗漱,吃過早飯,她來到客廳時,律子正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
「律子。」
「理花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伊原拉開移門,去外面廊檐的地板上坐了下來,「律子吃過早飯了嗎?」
「還沒有!」
「現在去吃吧。」
「嗯嗯。」
少女轉身去了廚房,伊原回頭望了一會兒,又看向面前的天空。
「又是晴天呢。」
在她之後坐上餐桌的女高中生,律子,是住在隔壁村子的親戚家的女兒,剛結束為期半個月的暑假旅行,昨天才從外地回來,今天是特地過來看她的。
吹著晨風,伊原獨自坐了片刻。
這里不像瀧野的老家那樣偏僻,但也還是鄉下,無非離天空更近、更涼快一些,交通更便利一點。
廊檐的另一邊傳來動靜,是吃好早餐的律子過來了。
「理花姐……」
她特意與她保持著一些距離,「你的病還沒有好嗎?」
「是啊。」
伊原笑了一下,「說不定好不了了。」
「那怎麼行,我還想和以前一樣纏著理花姐呢。」
「律子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是這麼愛撒嬌嗎。」
「到了大學還跟理花姐撒嬌的話,就太不像樣了……」
伊原笑了笑。
「這樣的話,律子以後大概都沒有跟我撒嬌的機會了。」
「……」
律子盤腿坐著,鼓了鼓嘴。
「連東京的醫院都沒有辦法的話,理花姐真的要永遠和我保持距離了嗎?」
「不……等律子變得不像高中生的時候,就可以和以前一樣親近了。」
「既然這樣……」
她望了過來,「理花姐為什麼還要繼續留在東京,當高中教師呢?」
听見動靜,伊原先朝屋內看了一眼,又看向表妹。
「有很多原因呢。」
伊原媽媽送飲料和點心過來了。
「謝謝,香苗阿姨。」
「不用客氣。」
她端著盤子離開,律子往伊原這邊稍微挪了一些。
「果然是因為男朋友吧?」
「‘男朋友’麼……」
伊原笑了笑,「只是其中一個方面的原因吧。」
見她不回避這個話題,律子又問了下去,「理花姐是什麼時候開始跟男朋友交往的?上次回來的時候還一點消息也沒有呢。」
「那要看怎麼定義‘交往’了。」
「誒……」
律子愣了一下,「理花姐,我不是你的學生啦。」
「抱歉。」伊原將這個問題含糊過去了,「不算太久吧。」
「是嗎……」
律子也沒細問,指了指院子里的轎車,「那就是男朋友先生因為約會遲到,為了道歉而送給理花姐的車子嗎?」
「……」
伊原抿了抿唇。
在她回來的這幾天,親戚間有關于瀧野和這輛車的流言,已經不知道流傳了多少版本了。
是因為自己與之前一蹶不振的樣子反差太大了嗎……她心想。
不過這也並非全是壞處,流言傳得越夸張,她在某方面的麻煩就越少。
「小成家那個快三十歲的男人,連工作都沒有,還想娶理花姐,一听說這件事,就沒再提過了呢。」
律子笑了起來,「不過叔叔和阿姨也不可能答應就是了。」
「但是媽媽也說,之前有好幾個條件很不錯的男孩子,都想和理花姐交往試試呢。」
「……」
相親。
伊原望了望天。
就算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意願,也始終擺月兌不了這樣的麻煩。
雖然別人介紹的相親對象,大部分都被父母拒絕了,但偶爾也有讓他們心動的所謂「佳婿」;
這次催促她回長野,也是為了安排她和一個各方面都還不錯、可以幫她「重新開始」的男人見一面……
不過,這都是她回來之前的事了。
「膚淺的麻煩……」
伊原望著院子里,黑色轎車的銀色車標,在逐漸升溫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也被膚淺地解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