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明山學園。社團大樓。
四樓,輕音部活動部室。
部室中央,頂部的吊扇正在高速旋轉著;下方,輕音部樂隊四名主力成員的練習已經到了尾聲。
「……」
唱出最後一句歌詞,亞美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兩眼仍望著旋轉的吊扇,能清楚地感覺到兩側的汗水正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吊扇的上方似乎並不是天花板,而是一個火爐,源源不斷吹出的熱風,讓她甚至想來一段Rap.
空調,我想開空調。
沒有空調的日子實在難熬。
難熬,這樣的天氣誰能受得了?
不妙,被限制用電真是太糟糕。
「……」
撲哧一聲,亞美忽然笑了出來,接著又是手臂一垂,嘆了口氣。
「什麼啊……像傻瓜一樣。」
回過神時,她才發現部室里其余幾人已經停止了交談,都在望著她。
「亞美剛才笑了……對吧?」
「嗯,我看到了。」
「糟糕,亞美已經熱得壞掉了……」
「……」
她沒有搭理,取上掛著的吉他,走到吊扇的正下方站著。
「我想月兌光了。」
「好啊!」
玲子立即奔向窗邊,剛要拉上窗簾,又停了下來。
「誒,那邊站著的那個人,好像是校長先生啊……亞美,你的叔叔來學校了哦。」
「是嗎。」
「亞美,去拜托相羽先生,讓他解除我們部室的用電限制吧!」
「不要。」
亞美動也不動,仰頭望著吊扇的中心,身上的制服襯衫向兩邊敞開著。
「要去的話,也應該是玲子去……回家的時候忘記關空調什麼的,還被巡邏的人發現了。」
「嗚——」
玲子哀嘆一聲,又望向樓下的人和車。
「校長先生是在跟誰說話呢……」
從停車場里出來,相羽英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還沒走到教學樓,身後又傳來輪胎碾過地面的聲音。
除了自己,還會有哪個老師在這個時候來學校?
他往旁邊避了避,又回頭望了一眼,接著整個人都愣住了。
「慎一郎……」
直到那輛熟悉的奔馳車停在他身旁,車窗落下,相羽英介才回過神。
這確實是瀧野家的車,只是里面坐著的已經不是那個瀧野,而是他的兒子了。
「瑛祐……」
「相羽先生。」
副駕駛上的瀧野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今天也要到學校里工作嗎?」
「對,有些事情要處理。」
瀧野打算下車,被相羽英介攔住了,「不用下來了……才一個星期吧,瑛祐這麼快就從山形回來了啊。」
「已經在鄉下待了十來天,該回來了。今天下午剛到的東京。」
「原來如此。」
他又湊近了一些。駕駛座上的伊原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和他打了聲招呼,「相羽先生。」
「原來是伊原老師……」
相羽英介也不算太意外。除了剛入職那段時間,他之後就沒見過花本家的那位跟在他身邊。
他拍了拍瀧野的肩,「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的。請慢走。」
相羽英介轉身向教學樓走去,奔馳車重新啟動,從他身旁經過,開到校門口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
他都已經走上了樓梯,又站住了,回身望著那邊。
轎車只是停著,沒有動靜。
沒過一會兒,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社團大樓那邊跑了出來,噠噠噠的腳步聲都傳到了這邊。
「……」
相羽英介搖搖頭,轉身上樓了。
校門口,車里的伊原抬了下胳膊,提醒瀧野。
「過來了。」
她飛奔過來,在臨近時卻又放慢了腳步,直到在車邊停下。
「瀧野老師,伊原老師……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瀧野和伊原都對她招了招手,「亞美。」
「……」
看見老師的車,發消息讓他等著,然後什麼也沒想就跑下來了……為什麼回東京也不提前說一聲啊,現在又該說些什麼……
亞美站了一會兒,又回頭望了一眼。社團大樓四樓的窗口里,擠了三個人。
「那個……老師現在還要出門嗎?」
「不,只是將車子送去保養。」
瀧野的手指在車門上敲了敲,「過兩天還要用。」
「原來如此……今天晚上,老師會回來吃晚飯嗎?昨天買了很多食材。」
「晚飯……」
瀧野遲疑了一下。
「——會回來的。」
伊原湊到他這邊,望著亞美,「而且小百合和真山也會過來。」
「誒……」
「晚餐的話,可以拜托亞美多準備一些料理嗎?如果有炸雞塊就更好了。」
亞美愣了愣,隨即點頭,「我知道了,沒問題!」
伊原對她笑了笑,「那就交給亞美了。」
瀧野看向伊原,「那得盡早告訴小百合和真山……」
她點點頭,抬身後又朝外面的亞美揚了揚下巴。
「誒,讓我來說嗎?」
「嗯。」
瀧野轉了過去,「亞美今天也在社團里練習嗎?」
「是的。」
「只是練習?」
亞美愣了一下,「什麼?」
瀧野抬起手指,「制服的扣子,錯位了。」
「……」
她低頭看了一眼,立即轉過了身。身上的紐扣不止錯位了,還露出了一點肚皮;
剛要解開扣子重新系上,她又意識到這里是室外,只好暫時用手捂著。
亞美回過頭,「老師……」
「不要在意。」瀧野笑了笑,「我會當作沒看見的。」
「……」
她咬著嘴唇,又走近了一些。
「有件事情,要拜托老師……」
嘀——
「空調——空調!」
「瀧野老師,萬歲——」
將奔馳車送去附近的店里做檢查和保養,瀧野和伊原又步行著去往了羽海野咖啡廳。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瀧野,還有伊原……」
真山紅葉放下咖啡壺,從櫃台後走了出來,「怎麼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
「畢竟剛剛才從山形的鄉下過來,趕了一天的路呢。」
三人走上咖啡廳的二樓,「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車上坐著。」
「是嗎,辛苦了。要喝點什麼?」
「冰水就可以了。」
二樓的重新裝修早在四月多就已經完成,到暑假前也終于重新開放了,此時還有其他客人在樓上坐著。
真山引著兩人,「到里面來吧,我留了位置。」
「好。」
落座之後,瀧野和伊原要的冰水也很快送了上來。
「小百合還在新干線上,還有一個多小時才會抵達東京……」
「真是湊巧,她也在今天回來。」
「是啊,我還以為你們約好了。」
真山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盒,又從中取出一根,叼在嘴上。
「很在意嗎?」
她看向瀧野,「這不是香煙,只是香煙形狀的糖果而已。味道也意外地不錯。」
他搖搖頭,喝了口冰水,「這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要來一根嗎?」
「不,我對甜的東西都沒什麼興趣。」
「雖然已經認識很久了,但作為甜點師,每次听到瀧野這麼說,都會有一種被找茬的感覺呢。」
「萬分抱歉,還是給我來一根吧。」
真山笑了笑,給他和伊原分別遞了一根香煙糖。
「說起來,今天晚上去瀧野的公寓里吃飯啊。」
見瀧野只是叼著就皺起了眉,伊原笑了起來,又看向真山,「嗯。沒問題吧?」
「沒問題。需要帶酒過去嗎?」
「帶幾瓶就夠了。昨天晚上也喝了很多酒,想休息一下。」
真山點點頭,接著將自己的車鑰匙放到桌上,推了過去。
「我待會兒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伊原和瀧野去接小百合過來吧。」
「沒問題。」
日暮黃昏,橘色的晚照落在房間里,一點點地爬升著,從地板到牆壁,再到天花板。
越水遙仰倒在床上,腦袋垂在床邊,兩眼盯著牆壁上翻轉過來的光影。
回到北海道的第十天,也即將在平淡和無聊中結束了。
嗡嗡——
「……」
她抬手模了模,發現手機壓在了身下。
她只好稍微弓起身體,但原本微妙的平衡也因此被打破,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滑動著。
「不,等……啊呀呀呀呀——」
咚!
「……」
樓下,越水女乃女乃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不知道樓上的孫女又在干什麼。
——
樓梯上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老花鏡垂在鼻子上,她兩眼一抬,直接望向來到客廳的孫女。
雖然看不清孫女的臉,但她聲音里飽蘸的興奮,卻是掩飾不住的。
「女乃女乃,我想回東京了!」
「是嗎。」
越水女乃女乃也不意外,「什麼時候?」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