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睡得很早……或者說醉得很早,第二天清晨時分,伊原便自己蘇醒了。
「……」
盯著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她又左右看了看。
——完全陌生的房間。
她熟悉的只有還未散去的酒氣,以及窗外持續不斷的點滴雨聲。
天色灰白,時間難辨,陰雨天的白晝似乎任何時刻都是一個模樣。
「疼……」
伊原撐著手臂坐起身,又捂住了腦袋。稍遲一步到來的宿醉,提醒了她不少事情。
「對了……這里是小春家的客房……」
她坐了一會兒,望了望半開的窗戶,運轉的電扇,還有身上的被褥,然後爬了起來。
稍微清醒一些之後,她才發覺現在的時間還很早。
屋里沒有動靜,誰也沒有起來;屋外,清晨的蛙鳴與雨聲連成一片。
離開房間,一路扶著牆來到樓下,伊原也沒見到任何人。直到走進客廳,她才看見趴在桌上的小春,還有躺在另一邊地板上的瀧野。
至于被褥,還好好地擺在那里,無人使用。
「原來才五點多嗎……」
她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走近一些,拿起桌上的速寫本翻了幾下。
「……」
自己的衣服,果然還是沒有畫上去。
繼續往後翻,伊原先是驚嘆于小春的精湛畫技,又因速寫本上瀧野在短短幾頁間展露的各種神態而露出微笑。
「只是一個晚上,就畫了這麼多嗎……」
紙上的瀧野或喜或嗔,又有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的遲疑和猶豫,她翻著速寫本,忽然身體一抖。
「……」
低頭一看,地上的瀧野半睜著眼,正握著她的腳腕。
他笑了一下,「早上好。」
「瑛祐……」
伊原將速寫本放回原處,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早上好。」
瀧野只是乍醒,沒什麼精神,還在地上躺著。
「昨晚喝了那麼多酒,理花還好嗎?」
「還有一點頭疼。」
「是嗎……第一次見到理花喝醉呢。」
「抱歉……」
「不。不用道歉。」
「但是……」
她低頭看著他,「好像給瑛祐還有竹內家添了不少麻煩。」
「不,完全沒有。」
他搖了搖頭,「無論我們在不在,淳平叔叔平時都是那個時間睡的;
因為理花的酒量,美佳子阿姨也喝得很盡興……
至于這個家伙,她對別人的麻煩還更多一些。」
伊原笑了笑,又抬眼望向那邊的小春,稍微停頓了一下。
她的面向,好像和剛才不太一樣……
「現在才五點多麼。」
瀧野也注意到了當下的時間,「理花還頭疼的話,再去睡會兒吧。」
「不用,已經睡夠了。」
伊原模了下自己的胳膊,「只是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瑛祐?」
瀧野握住她的手,牽到面前聞了聞。
「畢竟昨晚流了很多的汗……還有一點酒味。」
「……」
她將手抽了回來。
「抱歉。」
瀧野笑了一下,「要去洗個澡嗎?」
「嗯……」
她的手又放到了他的臉側,撫平發鬢,「稍微再等一會兒吧。」
「嗯。」
「瑛祐昨晚去樓上了嗎?」
「嗯。洗完澡後,有點在意理花的狀況,就上去看了看。吵醒理花了嗎?」
「沒有……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點聲音。」
「原來如此。」
瀧野睡著的時間其實很短,才四五個小時,說著說著就又閉上了眼楮。
「小春忘記給理花打開電風扇了。我上去的時候,理花臉上都是汗。」
「我好像有些印象……」
「是吧?」
才閉上一會兒,瀧野越發不想睜開眼楮了,「明明沒開電風扇,被子還蓋得那麼嚴實。」
「嗯……」
他閉著眼,上下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也慢慢淡了下來。
「不過一直下雨的話,會比平時涼快許多……」
伊原低頭看著他,在某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慢慢地伏下了身。
瀧野有所感覺,即便困倦至極,還是睜開了眼。
「……」
四目相對,他怔了怔,又閉上了眼楮。
她停頓下來,抿了抿唇。
「可以嗎……」
「……」
他的眼楮又稍微睜開了一些,抬手穿過短發,搭在她頸後。
伊原終于不再猶豫,俯身覆在他的唇上,輕抿一下。
「唔……」
只是還沒來得及感受太多,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沙沙聲響。
「……」
伊原扭頭看了一眼。
另一邊的小春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起來,望著她和瀧野,正在速寫本上飛快地描繪著。
「不用在意我……」
勞累一夜,又只睡了三四個小時,她頂著一頭亂發,面容憔悴,抬眼垂眼間甚至能見到不少血絲。
「伊原小姐請繼續吧……剛才那個表情非常棒!」
「……」
伊原立即爬了起來,「不,我該去洗澡了……」
「失禮了!」
跌跌撞撞地,她匆匆離開了客廳。
趁剛才的情景還印在腦子里,小春趕緊在畫上補完幾筆,然後才遺憾地嘆了口氣。
「臉紅成那樣,伊原小姐真是容易害羞呢……誒?」
地上的瀧野側著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什麼啊……」
「小春為什麼會在這里?」
「誒?這里是我家的客廳哦。」
「小春的房間在樓上。」
「瑛祐不也睡在這里了嗎?」
「我就是睡在這里的。」
「什麼啊,一大清早就來找茬……」
小春忽然反應過來,「誒,難道剛才那是瑛祐和伊原小姐的初吻嗎?」
「……」
瀧野繼續瞪了她一會兒,又躺平了,閉上雙眼。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好困。」
嘀嗒,嘀嗒。
「……」
浴室里有些昏暗,伊原坐在浴缸中,茫然地望著泛黃的瓷磚。
摘下的眼鏡放在外面,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朦朧,看不清邊界。
鮮明的界限,總伴隨著積極的真實感,讓人忍不住去遐想和探索下一階段的邊界在何處……只是模糊著,也沒什麼不好。
「伊原小姐,你還在浴室里嗎?」
外面忽然響起了小春的聲音。
「抱歉。」
她回過神,「是我在里面。我馬上出來……」
「不不……」
小春站在浴室外,打了個呵欠。
「我只是看伊原小姐半個多小時還沒出來,浴室里的燈也沒打開,稍微有點擔心……既然沒事的話,就再泡一會兒吧!」
「……」
伊原已經起身,也就沒有再坐下去,在浴缸的邊沿坐著。
池水蕩漾,在她的腿上來回拍打。
「伊原小姐……」
小春還在外面,沒有離開,「抱歉,剛才打擾你和瑛祐了。」
「不。不要緊的。」
伊原搖了搖頭,「不如說,竹內小姐出現的時機正好。」
「誒?」
她沒有多說。
小春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實在堅持不住,回房間里繼續睡覺了。
伊原離開浴室、回到客廳時,瀧野也已經不在那里。
在她泡澡的那段時間,竹內夫婦都已經起了床。
竹內爸爸早早出門,去了田地里。竹內太太在廚房里準備早餐,听見腳步聲,回頭和她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伊原小姐。」
「早上好……」
她來到二樓,小春的房門打開著。小春五體投地地趴在床上,一只拖鞋還在腳上掛著。
隔壁的房間,就是她昨晚休息的地方。伊原輕輕推開房門,瀧野果然是在這邊睡著。
她打開窗,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
醒得太早,等待的時間也顯得格外漫長。
她也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