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緊靠鴨川、狹窄得容不下三四人並行的小巷,名為先斗町。
這里原本只是鴨川中的一片沙洲,在江戶時代,因護岸公事填埋而成先斗町。
在藝伎活躍的時期,此處曾是有名的花街;到如今,這里仍是京都最具風情的老街之一。
站在路口,瀧野一眼望去,小巷兩邊酒吧、食肆和居酒屋林立,規模有大有小,卻十分巧妙地保持著統一的古典風格。
「瀧野?」
百合子已經走進了輕音部眾人所在的食肆小店,探出身子看他,「不進來嗎?」
「來了。」
瀧野走進店里,百合子和輕音部的幾名少女坐在一起,將吧台的座位佔得只剩一個了。
「啊啦,果然是一個相當俊秀的年輕人呢……」
吧台後的店主婆婆露出笑容,「歡迎來到春喜屋,請坐下吧。」
「打擾了。」
瀧野點頭還禮,走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相羽亞美聲色未動,往旁邊挪了一點。
只挪了一點
飲下一口鮮美的昆布味噌湯,百合子舌忝了舌忝嘴唇,又抬起頭。
吧台里,由竹板拼接而成的菜單上,各色料理琳瑯滿目。看到最後面的幾類酒水時,她眼珠一轉,瞥了瞥身邊的少女們。
哪怕不算瀧野,這里也還有五個人……
由近及遠,百合子的目光在幾名少女身上一一掠過,然後與最外面的瀧野撞了個正著。
「……」
她立即收回視線,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忿,「干什麼?」
瀧野拿起壽司咬了一口,「什麼?」
「瀧野看著我干什麼?」
「監督小百合有沒有浪費食物。」
「……」
他將剩下半塊壽司也塞進了嘴里,「這里都是學生,小百合不會在學生面前做那‧種‧事‧情吧?」
百合子很是坦然,「我才只是想了一下而已,都沒決定呢。」
「但是瀧野用這種懷疑的目光監視我,讓我很難過,我現在決定借酒澆愁了。」
瀧野理都沒理,她自然也沒有真的要酒。
夾在中間的幾名少女,因兩人突然的對話而暫時中止閑聊,但很快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說……要是連京都高島屋都沒去,我們不就白來了嗎?」
「去高島屋的話,晚上就來不及回旅館了。明天上午再去吧。」
「可是明天上午要去嵐山。」
「嵐山啊,其實我今天就已經玩夠了……誒,就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嗎!遙,你不要到這個時候才點頭啊!」
「好不容易預約到了小火車的座位票,果然還是要去體驗一下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她們重新商議晚上和明天的出行計劃,旁邊的瀧野一邊吃一邊听著,偶然目光一瞥,發現身旁的亞美在瞄著自己。
「怎麼了?」
她也轉了過來,光明正大地看著他,「明天就要回東京了,瀧野老師有什麼計劃嗎?」
「計劃麼……我打算待會兒去鴨川邊走一走,明天就不過來了。」
瀧野擦了擦嘴,「明天上午再去三年阪的商業街,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伴手禮……就這樣。」
伊原讓他幫忙帶的那些特產,有幾樣他還沒找到。而且因為這是她的請求,並不能算在伴手禮內,他打算額外準備一份。
「伴手禮嗎……我都已經買好了,也是在三年阪買的。老師想要參考一下嗎?」
「可以嗎?」
亞美拿出手機翻了兩下,放到桌上,「圖片上這些都是。」
「幫大忙了。」
瀧野扭過腦袋,看著屏幕上的圖文。感覺他看得差不多了,亞美就點一下手機,切換到下一張圖片。
「老師這樣看很吃力吧?」她突然問道。
「嗯?……還好。」
「還是直接看吧。」
「也行。」
亞美拿起手機,瀧野剛要接過來,卻見她三兩下退出圖庫,切換到了Line的界面。
「……」
住在同一棟公寓里,彼此的房間還相互對著,推開門就能見到,兩人在Line上卻一直是陌生人的狀態。
「我在Line上發給老師吧。」
「好。」
離開食肆春喜屋,重新回到狹窄的石板小巷里,瀧野收起錢包,左右望了望。
燈紅酒綠,行人如織,入夜的先斗町變得更加熱鬧了。
「謝謝,瀧野老師……」
輕音部的幾名少女一起過來向他道謝,「又讓老師破費了。」
「不用在意。」
瀧野擺了擺手,中午那頓也是他請的客。
因為和相羽亞美聊了起來,他也沒听到她們最終商議出來的打算,「你們現在要回旅館嗎……還有小百合。」
「現在回去還太早了。」
百合子搖搖頭,「瀧野不是要去鴨川逛逛嗎,我也一起吧。」
「好啊。」
越水遙看向幾名同伴,「我也想去河邊走走。」
「那就不去高島屋了哦?」
「反正東京也有嘛。」
「那就去鴨川吧。」
「去鴨川!」
「鴨川——」
穿過剛才那條轉入先斗町的小路,瀧野和百合子帶著幾名學生,再度回到了鴨川的堤岸上。
在河堤上散步或閑坐的學生,遠不止她們幾個。
沿著鴨川再往北走一段,在京都御所東北面的出町柳附近,鴨川一分為二,或者說,高野川和賀茂川在此匯流成鴨川;
兩側河水沖積,在中間形成了Y字形的河洲淺灘,被稱為鴨川三角洲。因為距離周圍諸所大學較近,鴨川三角洲也成了不少大學生聚會的地方。
「這里還是和以前一樣呢。」百合子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說到以前的時候,小百合還是加上具體的年份比較好。畢竟你第一次踏上鴨川的河岸時,這幾個孩子可能都還沒出生呢。」
「……」
她先是瞪了瀧野一眼,但轉念一想,發現事實確實如此。
「你們幾個也太年輕了一點吧!」
「……」
幾個年輕的孩子互相看了看,沒敢當著她的面笑出來。
好在她很快就轉過去了,「是大學的時候啦。」
這里看不到鴨川三角洲,但百合子還記得自己在大學時期過來時的情景,「我有個朋友在京都大學讀書,我來找過她幾次。」
「每次要回去之前,都會和她在這里逛上很久。前面有個河灘,我和她還在那里參加過聯誼。」
水面倒映著對岸燈火的碎片,瀧野看得入神,差點沒避開迎面而來的一個遛狗大叔。
「話說回來,小百合自己是在哪里讀的大學?」
「仙台。」
「仙台……」瀧野一時只想起一個大學的名字,「宮城教育大學?」
「不。」百合子笑了一下,「在宮教大旁邊。」
「誒……」
瀧野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走他身後的鼓手川上玲子驚訝地叫了出來,「是東北大嗎?」
百合子點了點頭。
「好厲害!」
作為舊帝國大學之一,東北大學同樣也是日本最頂尖的學府,與東京大學幾乎不相上下。
「我記得伊原是早稻田大學畢業的……」
瀧野望著百合子,「明高對教師的學歷要求這麼嚴苛嗎?」
「只是湊巧而已……」
她忽然停下腳步,「坐一會兒吧。」
瀧野和身後的幾名少女也都在草坡上坐了下來。
「其實那個時候,我去報考京都大學的話,也沒什麼壓力……」
微風拂面,百合子將頭發撩到耳後,用手按著。
「但是,在大阪生活了十幾年,我不想大學的四年還是在大阪附近渡過……就去報考了東北大學,也考上了。」
「畢業之後,也順理成章地留在了東邊。從二十五歲那年起,我就沒回過家了。」
百合子往下坐了一些,然後往後躺下。
「決定了,明天回一趟大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