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留在外面洗手池的台子上,瀧野抬起頭,吊頂的燈在他看來只是一團模糊朦朧的光。
「水溫還可以嗎?」
「……」
「瑛祐?」
「可以……你該出去了。」
「害羞了?」
「……」
浴缸里的瀧野閉上雙眼,又往下滑了一些;
隔著一層磨砂玻璃,洗面室里的花本千代,正在對著鏡子扎束頭發。
突如其來的一陣大風,席卷著傾盆而下的大雨,將陽台上的瀧野澆了個透濕。在這之後,他就被千代急忙拉回房間,又推進浴室里了。
「對了,我這里沒有烘干機哦。」
「……」
嘩啦一聲,瀧野抬起水里的手臂,在臉上抹了一把,「教師公寓就幾步路,我穿濕衣服回去,到了再換就行了。」
「可是我剛才已經把瑛祐換下來的衣服洗了。」
「……」
「我還是第一次替男人洗衣服的說……雖然不是親自動手。」
「……」
「在我的房間里,瑛祐什麼都不穿也沒問題哦,我會拉好窗簾的……要試試嗎?」
「——不可能。」
「好吧。」
鏡子前的千代微微偏頭,看著腦後的丸子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目光掃過他的眼鏡,她回頭看了一眼,悄悄戴了上去。
「有點暈呢……」
她又摘了下來,放回原處。
「外面的雨還是很大,瑛祐應該不會讓我去那邊的公寓里取衣服吧?遇到理花小姐也很麻煩呢。」
「……」
「要先穿著我的衣服湊合一下嗎?反正瑛祐也很瘦,不會穿不上……」
她走了過來,靠著磨砂玻璃,「放心,是正常的T恤和短褲,不會讓瑛祐穿裙子的……可以嗎?」
「……」
瀧野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在浴缸里仰面倒著。
「那就……拜托了。」
正常嗎?
瀧野戴上眼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上半身的T恤雖然俏麗了一些,但也還算正常。
他又低下頭,看著。
「……」
緊身熱褲。
而且里面穿著的那件,也是千代的。
無處安放,有一點擠……
「……」
瀧野望了一眼還在翻滾的洗衣機,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下來了。
他在衛生間里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走了出去。千代正在廚房忙碌,听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目光就收不回去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大事不妙……」
「……」
「這不是超合適、超可愛的嗎!」
「……」
「瑛祐……不,現在應該叫你祐子了……祐子大美人!」
「……」
瀧野就站在衛生間門口,雙手抱臂,光著的大腿讓他很不自在,「沒有別的褲子了嗎?」
「有喔……」
千代又轉過身,拿起鐵勺,攪動著鍋里的料理。
「不過那些都是我最喜歡的衣服,瑛祐……祐子想穿的話,要答應我一件事才行。」
「……」
「怎麼樣?」她回頭望著他。
瀧野抿了抿唇,「什麼事情?」
「留下來;陪我吃飯。」
「……」
他松了口氣,「可以。」
不如說,他剛才走出衛生間、看見她在廚房里的時候,就已經做好這樣的準備了。
「好~」
千代將火調小一些,合上鍋蓋,邁著輕盈的腳步飄了過來。
「祐子小姐……」
她拉住他的手,來到自己的衣櫃前,「喜歡哪件衣服,隨便挑吧~」
「……」
瀧野實在不知道面對滿衣櫃的女裝,哪里算得上是「隨便挑」;但的熱褲傳來實在的束縛感,又在催促著他。
他找了一下,「花本老師沒有教師制服嗎?」
千代沒有回應。
他扭頭看去,她兩眼望著天,「‘花本老師’?誰啊?這里只有千代的說。」
「……千代。」
她這才露出笑意,在衣櫃下方翻找了一會兒,拿出瀧野熟悉的制式服裝。
「我自己都沒有穿過呢。」
「謝謝……」
他去衛生間換了相對寬松的制服褲子,總算舒服了一些。
千代又回到了廚房,「馬上就開飯了,瑛祐先把碗筷拿過去吧。」
「冰箱里還有啤酒哦。」
她回頭看著他,「瑛祐其實可以喝酒,對吧?」
他抿了抿嘴,「只能喝一點。」
「不會強迫你喝太多的~」
瀧野擺好碗筷,千代端著幾個盤子放到桌上,都是一些烹飪相對簡單的家常料理。
「冰箱里的食材就只夠做出這些了……可以嗎?」
「當然可以。」
瀧野嘗了一口,「味道也很不錯。」
「謝謝……」
對桌的千代扭動著身子,眉眼間笑容四溢。
「我去拿啤酒~」
「這種夫婦一樣的生活,就像做夢一樣……」
「……」
千代扭頭看向身旁的瀧野,「瑛祐不這麼覺得嗎?」
兩人正在洗碗。
瀧野打開水龍頭,一邊轉一邊沖洗著手里的盤子,瀝去大部分水漬後,暫時放在一旁。
「只是一起洗碗就有夫婦感的話,那我的妻子該有好幾位了。」
「……」
千代抬了抬手臂,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瑛祐穿著我的衣服,還吃了我準備的晚餐,就不能說一些讓我開心的話嗎?」
瀧野低頭望了一眼身上的俏麗T恤,沉默了幾秒。
「謝謝……」
「嗯嗯,還有呢?」
「我該回去了。」
「——不行。」
還在洗著盤子,她的手濕漉漉的,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讓瀧野分不清冰涼的是水還是她的手。
千代緊蹙著眉,「瑛祐不是答應我要留下來嗎?」
用手掌覆蓋著她的手,瀧野剛撥動一些,她又立即抓緊了。
「瑛祐在這里洗了澡,還吃了晚飯,留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吧?」
千代往他身邊靠了一些,「家里又沒有妻‧子或者女‧朋‧友在等著。」
「……」
瀧野將流淌的水龍頭關上,「這是哪來的順理成章……」
「瑛祐和我不是朋友嗎?在朋友的家里休息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
他看向千代,「一個多月前,我還在這里被千代說不需要朋友呢。」
「瑛祐更應該想起那個時候的我剛剛被分手哦?」
「什麼‘被分手’……都沒有在交往。」
「明明互相喜歡的說。」
「喜歡歸喜歡,沒有開始交往就不算……」
瀧野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和要說的話都變了,「只是千代單方面的喜歡而已。」
「瑛祐……」
她看著他,反手在水池里一撈,沾了點洗潔精的泡沫,涂在他的鼻尖。
「鼻子變長了呢……你在說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