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
瀧野放下日記本,扭頭看了一眼。
門外傳來刺啦刺啦的聲音,花子正撓著他房間的門。
這種情況很少見。
「是貓糧吃完了嗎?」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吃夜宵是會變胖的……」
瀧野打開門,花子進來繞著他的腳轉了轉,又抬頭叫喚一聲。
「喵——」
「好好,我知道了……」
瀧野彎下腰,花子卻往前一躥,他抱了個空。
「……」
外面的雨還未停下,地上多了一些濕漉漉的足印。
「剛從外面回來麼?」
被雨水打濕的狸花貓,走了兩步又在前面停下,回頭看他。
瀧野跟了過去。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花子卻沒有上去,而是加快腳步往前,奔向了玄關。
「花子……還要出去麼?」
它停在關著的大門前,瀧野彎下腰,剛要將它抱起,動作突然一頓。
「……」
門底的縫隙里,有水滲進來了。
他打開門,亮起一片光。
門口坐著一個人。
「……」
相羽亞美抱緊膝蓋,將腦袋埋得更深
相羽亞美抱住膝蓋,一動也不動。
與雨水相比,浴缸里的熱水有些燙人。
水位剛剛沒過胸口。磨砂玻璃上,模糊地透出外面那道徘徊的人影。
「亞美……」
猶豫了好一會兒,越水遙還是開口了,「你不要緊吧?」
「沒事。遙現在不用管我。」
「我知道了……」
越水遙退出浴室,又將門帶上,來到廳里。
瀧野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跟電話那頭的人交流著。
「不……我對相羽先生的家事沒有半點興趣。」
「喜歡?您恐怕誤會了什麼……亞美同學和您一樣,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我的人之一,絕對不可能是您認為的那種情況。」
「我已經說了,她是我學生的朋友。是我的學生邀請她到這里住幾天的,我只是沒有反對而已。」
「我沒有去接她。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邊的。」
「解除婚約,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吧?我現在的想法,不需要相羽先生來關心。」
「引誘?我剛才已經說了……」
沒等他說完,電話那頭的人又吵嚷起來。
「嘖。」
瀧野頓時沒了繼續交流的耐心。更何況這也算不上交流,完全只是對方在發泄情緒而已。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閉嘴。」
「把電話還給你兄長,廢物。」
「……」
另一邊的相羽雄介先是一怔,隨後情緒爆發得更加激烈。
「野郎!」
接著,瀧野又听見了相羽英介的聲音,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嘟——
「……」
他將手機丟到沙發上,深吸一口氣,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
「老師……」
越水遙站在走廊轉角處,沒敢靠得太近。
「相羽亞美怎麼樣了?」
瀧野回頭時,臉色和聲音都已經恢復了平和,「沒事了吧?」
「……」
越水遙舒了口氣,走到沙發旁。
「亞美剛才跟我說話了……應該沒事。」
「那就讓她多泡一會兒吧。」
瀧野又拿起了手機,「這麼大的雨,真不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
「老師……」
越水遙坐到沙發上,「相羽先生不是晚上才把亞美接回去嗎……又吵起來了嗎?」
「大概吧。」
瀧野望著手機,在等待著什麼,「那個廢……她的父親對我成見很深,完全沒辦法交流……」
很快,能交流的人打電話過來了。
「晚上好,相羽英介先生。」
「……瑛祐。」
瀧野剛才就是給他打的電話,只是沒說兩句,手機就被一旁的相羽雄介搶了過去。
「相羽先生,現在是什麼情況?」
「就如瑛祐所見到的……亞美和雄介,又……」
相羽英介拿回手機之後,弟弟就驅車離開了。他站在窗邊,將父女倆暫時和解、又因為一點小誤會重新爆發矛盾的事情告訴了瀧野。
「……」
其中的曲折,讓瀧野也沉默了一會兒。
「相羽先生,有件事我之前就很好奇……亞美同學的母親呢?」
「瑛祐不記得了嗎?她和雄介早就離婚了。」
「原來是這樣……我忘記了。」
「順帶一提,我和妻子也已經離婚十多年了……」
相羽英介長長地嘆了口氣,「就是因為從小缺少母親的關愛,文太和亞美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雖然缺少母愛也是一部分原因,但亞美同學的情緒變得這麼敏感,喜怒無常的相羽雄介,才是其中的關鍵吧?」
「……」
「如果他承擔不了作為父親的責任,離婚的時候就不該……啊,抱歉,我失禮了。」
涉及到相羽家的家事,瀧野猛然回神,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更何況,對兄罵弟,和直接斥罵兄長也沒有太大區別,這不是他想要的。
「不,瑛祐並沒有說錯……」
另一邊的相羽英介卻接著他的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一直說到佷女時,他才問了一句,「亞美對瑛祐,真的沒有那種感情嗎?」
「沒有。」
瀧野對此非常肯定,「雖然不知道起因是什麼,但相羽先生絕對是誤會了。」
「我听雄介說,花本家的那位大小姐,曾經看到亞美和瑛祐糾纏不清……」
「……」
瀧野怔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花本小姐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總之,這是誤會。」
「是這樣啊……」
相羽英介若有所思,又說道︰「亞美現在大概不會願意回來了,接下來這幾天,可以拜托瑛祐暫時照顧亞美嗎?」
「不行。我會覺得很麻煩、很困擾。而且這會影響到我的工作狀態,並對接下來的教學工作造成巨大干擾,甚至會對下一學年的招生工作形成不可挽回的沖擊……最終導致明山學園破產。」
「……」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瀧野如此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抗拒。
「不過,只是再住幾天的話,也沒有太大問題……只是幾天的話。」
「嗯?」
抗拒之後,又是妥協?
雖然不知道他的態度為何轉變得如此之快,但相羽英介還是非常欣喜,「幾天就差不多了!」
「那就這樣吧……」
瀧野掛斷電話,看了越水遙一眼。
她松開拉著他袖子的手,開心又討好地對他笑了一下。
「謝謝!」
「亞美……」
「嗯。」
「你睡著了嗎?」
「遙是笨蛋嗎?」
「好過分……」
越水遙翻了個身,朝著里面。身旁的相羽亞美一直側身對著另一邊,只有她開口時才會搭話。
木屋外雨聲淅瀝,夜已經深了。
「亞美。」
「嗯。」
「沒事吧……」
「嗯。」
相羽亞美轉了過來,「是真的喲。」
她平躺著,望向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心里非常平靜……啊,可能是因為吉他被砸壞了吧。」
「誒……亞美的吉他……」
「嗯,被那個人砸壞了。現在大概已經被丟進垃圾桶了。」
相羽亞美聲音平靜,听不出半點情緒,「一想到這件事,我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怎麼說呢……有種一切都結束了的感覺。」
「亞美……」
越水遙有些擔憂,又安慰道︰「沒關系的!再買一把新的吉他吧!」
「新吉他麼……隨便了,以後再說吧。」
「……」
昏暗的房間又陷入一片沉寂,悲傷與屋檐雨槽里的積水一同流淌。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將她從那股低落又虛無的情緒里拖了出來。
「……」
亞美在眼底抹了一把,「抱歉啊,這麼晚的時間,我又擅自過來打擾遙了……明明都已經回叔叔家那邊了。」
「不……」
越水遙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亞美遇到麻煩的時候會來找我,我很高興的說!」
「是嗎……」
「朋友不就是這樣嗎?你麻煩我一點,我麻煩你一點,互相麻煩,關系才會變得更緊密……如果一直氣氣,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那我們就永遠也沒有辦法在對方心里留下痕跡了。」
「……」
相羽亞美翻了個身,腦袋一低,額頭抵在身旁少女的肩上。
「嗯……謝謝。」
越水遙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對她來說是多大的安慰,轉而說起了別的,「話說回來,這麼大的雨,亞美是怎麼過來的?」
「Taxi.」
「誒……應該很貴吧?」
「超貴的。」
相羽亞美抬起頭,又往她身邊靠了靠,「而且夜間還要漲價,從叔叔家到這邊,要三千兩百多日元……」
「哇——」
「所以,我已經沒有錢買新的電吉他了……」
她抱住越水遙的胳膊,蹭了兩下,「遙,借我一點錢吧。」
「誒,明明亞美剛才還說以後再說的……」
「因為我不想讓我的事麻煩到遙啊……在遙剛才那麼說之前。」
「好吧。要多少錢?」
「便宜的電吉他,一萬日元左右就夠了……」
「嗯嗯。」
越水遙點了點頭。她一直在咖啡廳打工,一萬日元還是借得出手的。
「我要買二十五萬日元左右的定制款。」
「……」
房間里又變得一片靜謐。
她扭頭望了她一會兒,「亞美這一次的麻煩,在我心里留下了和東非大裂谷一樣深的痕跡。」
「太夸張了吧。」
「我不可能有這麼多錢的啦!」
越水遙說著,停頓了一下,「要不……我幫亞美向瀧野老師借吧?」
「……」
相羽亞美立即陷入沉默,又想起稍早一些時候的事情——
「花子。」
瀧野開門後,直接將門口的少女拉進了公寓,一直拖到浴室外,又將她往里一推,也不看她。
「我和這個孩子互相看不順眼。下次她再過來,去找越水,就不要告訴我了。」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