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相羽英介驅車趕到了楓庭。在與瀧野稍微交流了幾句之後,他就帶上佷女相羽亞美先離開了。
轎車駛出小巷,轉了個彎,匯入沿阪道而下的車流里。
「亞美,你這幾天一直都待在瑛祐這里?」
「是啊。」
相羽亞美坐在後座,扭頭望著窗外,琴盒靠在腿上,「公寓不就是拿來住的嗎?」
「那是教師公寓。」
「那又怎麼樣?我的朋友早就住進去了。」
「朋友……那個孩子是因為沒有地方住,瑛祐才收留她的。」
「不就和我一樣嗎?」
「只是這樣?」
「哈?」
「……」
相羽英介沒說太多。他掃了一眼後視鏡,深吸口氣,「雄介已經在我那邊等著了。他會和亞美好好談談的。」
「……」
她緊抿著唇,本能地覺得抗拒。
來自父親所謂的「好好談談」,就和那個瀧野瑛祐一樣不可信,在讓她失望這一點上,從未讓她失望過。
但是想起離開之前答應越水遙的話,她還是沒說太多。
「那就談談吧。」
楓庭。
廚房里,送走相羽亞美後,瀧野和越水遙正在收拾和清理餐具。
「倒在這里吧。小心些……」
「嘿喲……好浪費……蔬菜剩得太多了啊。」
「越水和相羽一個勁地吃肉,鍋里的豆腐和白菜,基本都是我一個人在吃。」
「我……我吃了好幾塊香菇的說。」
「本來就沒幾塊。」
瀝干湯水,再將鍋里剩下的食物殘渣倒進垃圾袋,瀧野在垃圾袋上打了個結,先丟垃圾桶里放著,等明天早上再處理。
「說起來,你們倆烏冬面也沒怎麼吃……明天就吃烏冬面吧。」
「好啊。」
洗完碗筷後,越水遙稍微休息片刻,就先去洗澡了。瀧野回到房間,發現手機在閃爍。
有一通花本千代打來的未接電話。
他撥了回去,「晚上好,千代小姐。」
「晚上好,Darling~」
「……」
「好啦,瀧野老師……听說你下午去了不少地方,現在已經回去了嗎?」
「嗯,已經回家了。」
瀧野在書桌前坐下,靠著椅子,順手拿起桌上的日記本,一副放松的姿態。
「這樣啊……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搬過來?」
「……」
他又坐直了,將日記丟回桌上,「什麼?」
「瀧野老師現在是住在教師公寓里,對吧?」
「不,我住單身公寓。周邊也沒有空房了。」
另一頭的花本千代笑了起來,「為什麼要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呢?」
「托鈴音的福,與老師有關的事情,我現在幾乎都知道了。那孩子私底下調查得還真是詳盡呢,稍微有點可怕的說……還好她喜歡的不是我。」
「……」
瀧野抿了抿唇,「你想怎麼樣?」
「這是什麼被脅迫的語氣啦……」
千代趴在床上,手機就放在面前。剛洗過澡,她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被老師這樣防備,我可是會傷心的。」
「這取決于千代打算怎麼做。」
「我剛才就說了呀……」
她翻了個身,「我打算搬到教師公寓,和瀧野老師一起住。」
瀧野當即拒絕,「不行。」
「為什麼啊?」
「千代小姐又不是沒有地方可住。我听鈴音說過,花本家在明山學園附近還是有一些房產的。」
他不確定兩人的關系恢復到了什麼程度,補充道︰「就算你不想和她待在一起,也可以住到別的房子里。」
「不行。要是還住在花本家的房子里,那算什麼獨立啊?」
「那你可以去外面租房子住。」
「不行。」
花本千代還是拒絕,「我已經決定今天過後,不再用花本家的一分錢……也就是說,我沒有租房子的錢啦!」
「……」
「而且吃飯的錢也沒有了。在第一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之前,我只能拜托老師來養我了……」
她湊到話筒前,聲音放輕,「老師不可以拒絕哦……」
「這一次,是老師鼓動我離開花本家的……老師要對我負責到底才行。」
「……」
瀧野無言以對,沉默了一會兒。
「老師——還在听著嗎?」
「還在。」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在花本家的人面前說這樣的話,顯得有些可笑……但我其實還是有點積蓄的。」
「誒……」
「我借錢給你租房子和過渡這段時間,不要利息。」
「……」
借錢……
多麼陌生的字眼啊。
花本千代躺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
「老師寧願自己花錢,也不想讓我住進公寓,難道是因為那個短頭發的冰山美人嗎?」
「她有名字,叫伊原理花……你應該知道的吧?」
「是是,理花小姐……所以,是因為她嗎」
「……」
瀧野往後一靠,沉默了一會兒,又望了一眼書架的頂端。
「大概吧。」
「這是什麼含糊的說法啊。」
千代起身靠在床頭,赤果的雙足貼在一起,來回交疊著。
「但是,理花小姐現在還沒有和老師交往……甚至都不知道老師的心意吧?」
「什麼心意啊。我只是對她有些在意……」
「——我知道的哦,理花小姐遇到的事情。」
她望了一眼床頭的那疊資料,剛才又看了一遍,已經記得差不多了。
「雖然理花小姐是老師,但她也是校園欺凌的受害者呢……真可憐。」
瀧野抿了抿唇。
「理花小姐一直住在那棟老公寓里,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是。」
「我這里還有理花小姐的取藥記錄……奮乃靜,老師听說過嗎?是一種抗精神病藥……」
「——我知道。」
他打斷她的話,「但她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
「……」
千代沉默一陣,忽然又夸張地嘆了口氣。
「啊~真羨慕啊——」
「一提到理花小姐,老師就會變得小心翼翼,就像她是面前的蒲公英一樣,說話大聲一點都會把她吹散……對我的態度就很強硬呢。」
「……」
瀧野聲音一低,「抱歉……我只是不想在背後議論她。」
「不……沒關系的哦。」
她弓起雙腿,俯身貼著,一只手在小腿上來回撫模,享受著轉瞬即逝的溫暖。
「我知道的,老師對待重要的人都很認真,這也是我欣賞老師的地方之一嘛……我也想變成對老師來說重要的人,只要老師還在意著我,無論是怎樣的態度,都沒有關系。」
「千代……」
「老師,再強硬一點,把千代弄壞掉吧……」
「……」
「哈哈哈哈——」
听到電話另一邊吸氣又嘆氣的聲音,花本千代很是放肆地笑了一會兒。
而笑聲止歇之後,她的語氣也跟著一轉。
「但是啊……
如果老師對理花小姐所謂的在意,還有無意中流露出來的那種不願讓別人接觸她的念頭,並不是喜歡的話……」
花本千代停頓兩秒,還是說了出來。
「那就只能是……過度保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