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要下樓吃飯的時候,瀧野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他收到了一條Line消息。
遠在北海道的百合子,發來了一張照片。
「玩得挺開心啊……」
她和伊原穿著浴衣,分坐在餐桌兩側,一起舉杯望著鏡頭,兩人中間的桌上擺滿了豐盛的大餐。
寺田百合子︰怎麼樣?
Takino︰看起來味道不錯。
寺田百合子︰我?還是理花?
「……」
Takino︰當然是桌上的大餐。
寺田百合子︰真失禮啊!
寺田百合子︰明明有兩個更加搶眼的浴衣美人的說。
瀧野笑了一下,點開照片,放大看了一會兒。
「這是誰?」
「……」
他回過頭,露台上的花本千代拉開落地窗,直接走了進來,「地下情人?」
瀧野收起手機,「同事。」
「誒——」
他坐在床上,她搭著他的肩,「同事的照片需要盯著看這麼久嗎?」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誰讓你一直不下來。喜歡的人?」
「只是比較在意。」
「你這種糟糕的個性,居然還有在意的人……」
花本千代打量了他一會兒,「再讓我看看她。」
瀧野往另一邊躲了躲,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在散發著抗拒的氣息。
「為什麼?」
「無聊嘛……而且你的同事馬上也就是我的同事了,我也很在意。」
「……」
他沉默了一下,「花本小姐真的不重新考慮考慮嗎?教師很辛苦的。」
「我是音‧樂‧教‧師。」
花本千代用力壓著他的肩膀,「別廢話了,快點拿出來!」
瀧野不情不願地拿出手機,解了鎖。
「點開。」
點開。
「放大。」
放大。
「雖然這個女人也很好看,但你剛才一直看著的是短頭發的那個。」
「……」
他將畫面移到伊原的臉上。
花本千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看瀧野,「你喜歡這種類型?看起來很不好對付啊。」
「只是比較在意。」
「為什麼?」
瀧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花本千代毫無自覺,嫌站著累,在他旁邊坐下了,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因為她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看見的第一個人。」
「……」
她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
「什麼啊……你是剛破殼的小鴨子嗎?」
「是的。」
見瀧野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態度,她也就沒有追問下去。問不出什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自己被他惹生氣的可能性大概很高。
「算了……下去吃飯吧。」
「嗯。」
瀧野剛起身,手機又響了一下。
花本千代回頭看他,他將手機收了起來。
「……」
她撇了撇嘴,先一步離開了房間。
瀧野又拿出手機。
寺田百合子︰瀧野,你對手機有了解嗎?
用過午餐,瀧野和花本鈴音休息了片刻,然後按照原定的安排出門了。
為取幽靜,從御所湖畔到花本家的別墅,中間有一段不長但也不算短的距離。步行需要一些時間,松平直接開車將兩人送到了湖畔的公園。
「御所湖公園嗎……」
「是的。」
松平依照主人的要求先回去了,瀧野和花本鈴音沿著磚石小路散起了步。
綿延的岩手山,深覆積雪,點綴著天邊。
初夏時節,兩岸的茂密山林郁郁蒼蒼,湖畔公園的草地綠意盎然。湖面寬闊而平靜,近岸處湖水很淺,一眼可以見底。
小路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條長椅,或是延伸進草地里的簡單亭子,供人休息。
狹長的御所湖大橋橫湖而過,瀧野的視線順著橋身望向遠處,數清水里的橋墩共有九座,又收了回來。
「說起來,這里離京都很遠,為什麼會叫‘御所湖’?」
御所是對天皇等地位特別高的貴人宅邸的稱呼,而盛岡地處本州東北,與平安京也即京都相去甚遠,瀧野想不到二者有什麼聯系。
花本鈴音跟在他身側,「據說是因為南北朝時代,南朝的北少貳曾經住在這邊,其居館被稱作滴石御所,由此有了御所村,這片湖泊也被叫做御所湖。」
「原來如此。」
午後的水面波光粼粼,湖風一陣一陣地吹來。兩人正好走到一處湖灣,瀧野停下腳步,往水邊靠了一些,「水質很清澈。」
「是呢,御所湖是水庫湖。老師在別墅里喝到的水,就是經過處理的御所湖水。」
「水庫湖……也就是說不能下水了。」
從湖邊到湖心,有五六米的緩岸都是淺水。陽光透過水面,折射成一道道金線,在水底重疊搖晃,讓人看著就心生暖意,想下去蹚水走一會兒。
花本鈴音沉默了兩秒,「老師可以下水,有問題鈴音會解決的。」
「不……我只是隨便說說。」
瀧野搖了搖頭。這位財團千金的世界觀,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一個戴著漁夫帽的垂釣者。他坐在折疊椅上,長竿入水,身邊放著水桶和釣箱。
瀧野和花本鈴音走近時,水桶里正好發出嘩啦一聲響,看來已經有收獲了。
釣魚的中年大叔戴著墨鏡,在兩人走過來時扭頭看了一眼,又將墨鏡往下一拉,「喲,小哥,好可愛的女朋友啊。」
「……」
花本鈴音看了看瀧野,他則順勢上前打了聲招呼,又看了一眼桶內。
漁獲比他預期得還要多一些,水桶里有三條魚在游動。
「鱒魚?」
「沒錯,真鱒。另外兩條是紅點鮭。怎麼樣,不錯吧?」
瀧野點了點頭,「很厲害。」
或許是沒到那樣的年紀,他對釣魚這項運動興趣乏乏。
釣魚者待在水邊,動輒便是三四個小時,就算眼前的桶里只泡著幾根水草,他也會夸一句「厲害」。
中年大叔大笑一聲,瀧野順著他手里的魚竿望向水面。湖風輕拂,醒目的魚漂在水面微微晃動,魚線隱約可見。
「這里可以釣魚嗎?」
「當然。」
他看了瀧野一眼,對他的問題感到奇怪,「我可不是偷偷模模才在這邊釣魚的,只是不想跟那些不懂釣魚的家伙擠在一塊兒而已。」
「抱歉。」
「算啦。」
中年大叔也沒在意,「在御所湖,每年三月到十月之前,都是可以垂釣的。再遲一點,湖面就要結冰了。」
「到那時候,還會有很多天鵝飛過來,在這邊過冬。」
「是嗎?」
瀧野還是頭一次知道,這里會有天鵝飛來。
「是的。」花本鈴音輕聲說道,「不過鈴音冬天很少過來,只見到過一次。」
「早的話,在十二月左右就會有天鵝和各種野鴨落在這邊了。」中年大叔說著,又回頭看了看兩人,「真遺憾啊,冬天才是御所湖最美的時候。」
「在紫苑飯店的湖景房里,一邊泡著溫泉,一邊看著下雪的凍湖,那種感覺真是非常不錯呢……不過到了冬天,那邊的溫泉旅館也會漲價好幾倍,真是黑心。」
瀧野沒覺得什麼,花本鈴音倒是有點被說動了。
「冬天的時候……要再過來嗎?」
她有意省略了稱呼,釣魚的大叔也沒看出什麼不對,又說道︰「情侶的話,大叔我更推薦四季亭呢……畢竟是‘想要與真愛的人一起造訪的茶室旅館’,那里的料理和溫泉都非常不錯哦。」
瀧野收回盯著魚漂的視線,轉而看向大叔,「難道大叔其實是那家旅館的老板?」
「哈哈哈,哪里的話……我只是受了老板娘很多關照,想幫她多招攬一些客人而已。」
見他似乎有意,大叔半邊身體都轉了過來,「不過大叔我也沒有夸張,你和你可愛的女朋友只要去過一次,就一定會喜歡上那家旅館的。」
「……」
看著笑意盈盈的花本鈴音,瀧野也就沒多解釋,徒惹她不快;更何況,面前的大叔只是一個沒有聯系的陌生人,誤會也就誤會了。
「再說吧……動了。」
大叔一愣,「什麼?」
「魚漂。」他指了一下水面,「動了很久了。」
大叔急忙回頭,而動了半天的魚漂已經重新恢復了平靜。他提起來一看,魚餌果然被吃了個干淨。
「真是的,狡猾的魚……」
他打開旁邊的箱子,重新裝餌,拋鉤入水。再回頭時,瀧野和花本鈴音也已經走遠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繞過湖岸邊凸出的緩坡後,已經能看到不遠處的那些溫泉旅館和酒店了。
此時正值黃金周,來這邊度假的人並不只是他們而已。御所湖大橋直通溫泉鄉旅館區,最大的紅色酒店建築外停著數輛大巴,前面也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游客了。
「那是湯守大觀飯店。」
見前面有人,花本鈴音放緩了腳步,「老師,還要繼續往前嗎?」
瀧野回頭,「鈴音介意嗎?」
「不……鈴音只是覺得那邊比較吵鬧,會打擾老師。」
「不要緊。」
瀧野向她伸出了手,「半途而廢也太可惜了……我想去橋上看看。」
花本家的別墅里。
花本千代翻了個身,卻直接從沙發上滾落下來,掉在地上哎呀了一聲。
「千代小姐!」
青子連忙過來要扶,被她兩腳連蹬給逼退了。
「……」
一邊的松平對她搖了搖頭,她也只好由著家主的妹妹,在地毯上不成體統地繼續躺著。
花本千代伸手在沙發上模索了一會兒,抓住一個抱枕,有氣無力地掐了兩下。
「私」
(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