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們要感恩

綏德軍衙,汪若海急急進入官廳。對王宵獵道︰「府州折可求飲毒酒自殺,把府事交給了折彥質!現在遲玉平大軍已經到府州,請宣撫決斷!」

王宵獵愣了一會,才搖頭道︰「這個折可求,寧願死也不投降,當年投降金朝的時候他腦子壞了?算了,府州地方偏遠,不適宜駐扎大軍。讓遲玉平率大軍返回石州,留一個團在那里。就讓折彥質暫攝府事,防範西夏。」

汪若海點頭。又問道︰「折家的人如何處置?」

王宵獵想了想,道︰「交給折彥質吧。相信他能夠處理得好。」

汪若海道︰「交給折彥質——宣撫,這樣是不是草率了點?」

王宵獵道︰「我們之所以攻府州,是因為府州僻處西北,威脅我們的後路。徹底解決府州問題,現在我們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後路安全就可以了。解決了府州後,就應該瞄準嵐州。這個時候,就要梁副都統上場了。」

汪若海點了點頭。

趕在金軍大規模南下之前,先解決嵐州及周圍州軍,威脅太原府後路,是王宵獵的既定政策。凡戰爭必然是以正合,以奇勝,這就是王宵獵布下的奇兵。

如果只對西路軍,王宵獵已經佔據了兵力優勢。怎麼發揮這種優勢,是取勝的關鍵。把兵力聚集在晉州和隆德府兩路是一種,把兵力分散開又是一種。顯然,王宵獵認為,分散開能取得更大戰果。

其實在府州,王宵獵連一個團都不想留。只是現在折可求剛去,折彥質需要一個定心骨,幫他穩定地方。

汪若海去安排府州的事,留王宵獵一個人在官廳。

靠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心事,王宵獵站起身,走出門來。

已經是正月,但是天氣一點沒有變暖,春寒料峭。只是風雖然依舊寒冷,卻少了冬天刀子一般的感覺。

走了幾步,王彥從房間出出來。見到王宵獵,急忙行禮。

王宵獵道︰「書記匆忙。這是去哪里?」

王彥道︰「去知會張中孚和鄭建充,一會到官署來。宣撫有話要講。」

王宵獵道︰「剛才我也在想這件事情。讓他們來官署,太過正式了些,只怕人家心里嘀咕。這樣吧,今天中午我們備一桌酒筵,請他們二人。許多話,酒筵上好說。」

王彥道︰「也好。那就去通知他們。看看也快到中午了。」

看著王彥離去,王宵獵在庭院里散步,想著心事。

在金軍進攻陝西的時候,張中孚和鄭建充都立刻投降了金軍,使金人沒有付出多大代價就佔領了陝西。當然投降的不只他們二人,陝西很多守將都投降了。因為投降太快,後期很多將領出現反復,又歸順宋朝。因為此事,金國皇帝對婁宿非常不滿,曾經訓斥過。

張中孚和鄭建充降金後,決心很堅決,並沒有反復。在其他將領歸宋的時候,還平叛立功,青雲直上。

正因為如此,王宵獵對二人的態度,是以前叛宋和現在歸降一起算,最多功過相抵。以後怎麼樣,看以後做的。

中午時分,張中孚和鄭建充兩人早早就到了軍衙。被親兵引到旁邊客廳里,靜靜坐著等待。

看鄭建充坐在那里,臉色陰沉,神情不悅。張中孚道︰「經略,為了何事不高興?」

鄭建充看了看張中孚,道︰「你還知道我是經略,但在宣撫的眼里,就只記得是知州了。」

張中孚嘆了口氣︰「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現在你我二人,皆是魚肉,而宣撫則是刀俎。有何話說?」

鄭建充只是冷笑,不理張中孚。

張中孚、張中彥和趙彬等人,都是曲端親信。張浚不相信曲端,多有責難,他們就降了金朝。到了現在為止,張中孚降金未久,並不像鄭建充那樣計較名位。

見鄭建充不再說話,張中孚只好轉過頭去,巴巴望著門口。

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有親兵進來,對兩人道︰「宣撫已經忙完了,在後衙等候。」

兩人起身,隨著親兵到了後衙。

就見王宵獵正在指揮著親兵上菜,見到兩人進來,上前說道︰「今日得閑,請二位飲一杯。一些話,也必須要說開了,免得你們瞎想。」

張中孚和鄭建充忙道不敢。

正在這時,汪若海和王彥進來,招呼張中孚和鄭建充落座。

今天酒宴比較正式。先是四個涼菜︰水晶肘子、白斬雞、涼拌藕片、皮蛋豆腐,六個熱菜︰豆腐箱、蒸排骨、四喜丸子、蔥爆羊肉、肝腰合炒、紅燒鯉魚。還有飯後甜點,現在還沒有上來。

張中孚和鄭建充雖然位居高位,但一向在西北,還沒有見過這麼精致的菜肴。有點眼花繚亂,不敢亂動。

其實正規宴席,不應該上一些怪味的食物,比如皮蛋豆腐。而且這些菜,大多並不精致,算不上上等宴席。不過這個時代,炒菜剛剛流行,菜色本來就少,這些食物足夠讓人驚嘆了。

看眾人落座,王宵獵舉杯,領著連喝三巡。

酒是宜城名酒金沙泉,並不是烈酒。張中孚和鄭建充飲了幾杯,就覺得嘴中寡淡。不過這種場合,也不好說什麼。

放下酒杯,挾了幾口菜吃了。入下筷子,王宵獵道︰「二位歸宋有些日子來,一直沒請你們吃一餐飯,心里覺得很不好意思。今日得閑,備了些酒菜,來請二位。多有得罪之處,莫怪!」

張中孚和鄭建充忙道不敢。

王宵獵道︰「兩位歸宋之前,都是經略使,可謂位高權重。歸宋之後,按說應該以先前官位安排你們,才是世間之常理。但是我這里,只能從知州做起,二位知道為什麼嗎?」

張中孚和鄭建充忙道不知,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

王宵獵道︰「經略使、安撫使這些職位,從名字上來說,實際上中央官位,派到地方而已。所以朝廷序位,並不會以這些使職為資序,只是參考。地方上的官位,本朝最高的就是知府、知州而已。我是個地方官,不可能給你們中央朝廷官位,而只能是地方官,那就是知州了。」

張中孚和鄭建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忙向王宵獵謝罪。

其實他們心里知道,王宵獵只是托詞而已。知府、知州確實是地方最高官位,各種使職對他們沒有直接約束,而只能借助朝廷力量,才能在他們之下。朝中大臣,甚是宰執,出為地方官也大多是任知府、知州。除了在重要地方擔任經略使等職,不會任轉運使。但這並不是說,名義上的事情就是事實了。

王宵獵確實沒有張浚在川陝時的「便宜行事」之權,但卻有便宜行事之實。從自立之初,便與朝廷隔絕,屬下官員任免、將領升降都是王宵獵自己決定,不必等朝廷的認可。現在佔據陝西,如果讓張中孚和鄭建充兩人任經略使或者類似的官,王宵獵當然做得到。只是讓兩人任知州,顯然這不是原因。

又喝了兩杯酒。王宵獵道︰「兩位認為,官位是什麼?」

張中孚和鄭建充急忙搖頭道︰「在下愚鈍,這種話如何說得清楚?」

王宵獵笑了笑。道︰「在我面前,你們沒有必要這樣小心。所謂官位,通俗一點說,無非上忠于皇帝,下無負于黎民而已。但是,什麼是忠于皇帝呢?一切都听皇的是不是?很顯然,不是的。什麼是下無負于黎民?有人說就是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也不對的。」

听到這里,張中孚和鄭建充兩人不敢說話,只是吃菜。

王宵獵道︰「所謂官位,就是這麼一個位置,這個位置的自己的要求。什麼樣的要求?就要從天下開始說起。我們知道皇帝是天子,代天而牧民。對于皇帝,天是有要求的。所以才天下失德,天要降災禍,皇帝誠心改錯。這樣對不對呢?現在看起來,恐怕是不對的。」

汪若海和王彥兩人,都臉色從容,該吃就吃,該喝就喝。時間久了,他們听多了這種話,也就無所謂了。

王宵獵道︰「金軍破開封府,擄天子北狩,此誠有歷史以來,前所有之大恥!聖上白馬過渡江,艱難再起,確實創業維艱。方今天下,只要聖上一意抗金,一雪前恥,才可雪前日之辱。否則——」

說到這里,王宵獵搖了搖頭。

張中孚和鄭建充心里一緊,知道王宵獵是什麼意思。趙構的合法性在抗金,不抗金就失去了合法性。歷史上趙構與秦松合作,顛覆了這一點,不抗金也能安坐天下,是另一回事了。

王宵獵道︰「我們做臣子的,每一個官位都有要求。官員要小心翼,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即使如此,我認為天下適合要求的官員也寥寥無幾。怎麼辦呢?就只能任命一個人,來做這個官。你不符合要求,演著你好像適合要求,行不行?所以做知州,你們首先要知道知州的要求是什麼。做不了官,演著你們合適,那行不行?」

張中孚和鄭建充對視一眼,終于明白了王宵獵什麼意思。

告訴你地方官知州最大,再告訴你知州不容易,想做這個官要先學習。听明白了,才真正無語。

王宵獵道︰「當然,你們不願意,也沒有關系,可以做別的官。級別會更高,但沒有前途,看你們的選擇了。」

張中孚和鄭建充心里思量,王宵獵既然說其他的官沒有前途,而且也未必好干,恐怕真的難選。而且違拗王宵獵的意思,以後只怕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

思前想後,一起拱手道︰「多謝宣撫為我二人考慮,我二人自然願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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