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9月,氣溫就像離了火的大鐵鍋,雖然還是熱得冒泡,可澆一場雨就涼幾分,澆一場雨就涼幾分,遲早得涼透徹。
9月1日的前一晚,下了立秋以來的第一場雨。第二天清晨,地面上還有殘水,檐邊屋角還有零落聲,樹葉上大顆大顆的,不知是露水還是雨水。
以防萬一,千臨涯和清水剎那都帶了把傘,才出門乘上公車。
幾站路就到了學校。校門口寬闊的馬路上,人群往來熙熙攘攘,等漫長的紅燈過去後,他在「嘀嘟嘀嘟」的提示音中,和清水一起走過斑馬線。
眼看到了校門口,他轉頭問︰「我們不用分開嗎?」
「分開?你要去哪兒?」
「不是,」千臨涯說,「我的意思是,一起去學校,會被懷疑吧?」
「懷疑就懷疑好了,反正已經結婚了。」清水剎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這種破窗心理可要不得……」
清水剎那步伐加快,裙擺飛揚起來。他也加快步伐,緊緊跟在身後。
行人如織,步伐交錯,這條街道就在被譽為東京最繁忙街道的幾站路前,人群也多得如同過江之鯽。
「說起來,」清水頭也不會地開口道,「我最近在看一本雜志,上面調查了二離婚後女人的生活,幸福狀況那種……不由得有點擔心我以後的生活了呢。」
「已經2021年了,怎麼還搞這種人身依附的話題?思想也太不解放了!」千臨涯對這些封建思想腌入味的媒體直皺眉。
「……女人還真是可憐呢!」清水剎那突然提高音量,打斷他的憤世嫉俗,「離婚之後,總是會被認為是被拋棄的那一方,會被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你說是吧,照幽齋?」
清水剎那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令人玩味。
千臨涯沉默了一會兒,問︰「那雜志上有沒有說離婚後的男人怎麼樣?」
「沒有。誰要管離婚男人啊,狗都不關心。」
千臨涯感覺自己莫名被罵了一頓,但是他沒有證據。
他跟上清水的步伐,嘴唇微動,小聲對她說︰「喂喂,之前不是商量過嘛,一年後,等你茶道水平提升起來就離婚。閃婚閃離的不是挺多嗎?能有什麼呢?肯定不會讓你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
清水剎那瞥了他一眼,猛然轉身,面對著他,單手叉腰,停在校門口︰「可是我們離婚用什麼理由呢?」
「感、感情破裂?」
「很好,那一年以後我們倆就永遠不要在見面了。」清水剎那冷冷地說。
千臨涯臉色變了。
過了會兒,他又道︰「生活習性不和?」
「你是動物嗎?」
「總不能是出軌吧?」
清水翻了個白眼,隨後重重點頭,說︰「好,那你挑一個吧,看看誰出起軌來比較有面子。」
「等等,你在說什麼?」千臨涯覺得頭皮發麻。
「你看,」清水剎那振振有詞地說,「我是肯定不會出軌的,那麼只有你會出軌了,既然出軌的話,肯定會有一個出軌對象,所以,現在就開始挑一個受害者吧。」
「等一下等一下……」他把清水拉到一邊,「剛才我說的,只是一個構思,是一種托詞,並不會成為既定事實,也不代表我有那種傾向,你這話是從何而來啊……」
「哼!」
清水剎那撇過臉。
到今天,距離他和清水在「婚姻登記書」上簽下名字,剛剛過去一個月多一點。
至今,他還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
他難以想象夢葉、菊池麻理、菊池杏奈……知道這個後會是什麼反應。
為了人身安全及多方面考慮,他感覺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可是清水剎那最近總是在跟他鬧脾氣,生氣生得莫名其妙。
更要命的是,陰陽怪氣的本領也直逼櫻小姐的程度了。
尤其是——喜歡拿離婚說事。
比如說,如果因為兩人都提不起勁做飯,最終點了外賣,她會開玩笑道︰「不滿意不要憋在心里哦,外賣是不是沒有櫻做的好吃?是不是?嗯?」
如果千臨涯老老實實回答了「是」,她就會說︰「那你有沒有不滿呢?沒有吧?有的話也無所謂,可以說出來哦,大不了離婚,反正離婚了也是吃外賣。」
再比如說,在他教她做菜時,如果她做出了失敗的作品,會挽過頭發,一臉平靜地說︰「看到我這麼笨,是不是想跟我離婚了?」
千臨涯當然會說︰「不要動不動把‘離婚’掛在嘴邊,我以前也笨手笨腳的,不至于為了這麼點小事就離婚,要離婚也得等你學會茶道之後。」
清水剎那就會點著頭說︰「男人總是嘴上說著不介意,該跑的時候還是會跑的。」
如果千臨涯終于忍不了了,說︰「成天‘離婚離婚’的,我受不了啦!」
她就會說︰「如果受不了了想趕我走,直接說離婚就好,不用使用這種辦法的,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挺怕語言暴力的。」
他感覺,「離婚」已經成了清水的一個梗,而且是那種自虐性質的。
不過,她在做出了失敗的飯菜的時候,一提離婚,千臨涯不敢再批評她了也是事實。
千臨涯從來沒想過,「離婚」居然還能這樣成為一枚擋箭牌。
周圍的學生們變多了,千臨涯和清水不得不開始笑著和周圍的人打招呼,一時到沒工夫相互斗嘴。
到了班上,清水剛落座,就在桌上趴了下去,一副要進入睡眠狀態的架勢。
千臨涯看著她放在胳膊上的手,手指上貼了好幾張創可貼,都是學習做菜時不小心被割出來的傷口。
這孩子,為了早日變得優秀起來,即使在暑假時,也沒有一絲松懈。
所以,開學第一天就在自習上睡覺,這種事他也沒有責怪的心思。
「我說,千君,你暑假過得怎麼樣?」
前座的高橋剛剛把書包放在桌上,就朝他搭話了。
「開頭幾天去了趟東北, 後來就一直在家,哪兒都沒去。」千臨涯回過頭,看到高橋的模樣後,嚇了一跳,「你怎麼曬這麼黑?」
高橋摳了摳鼻子旁邊的三角區,露出靦腆的笑容。他的臉上除了眼眶,黑了整整兩個度。
「夏天到爺爺家那邊去了,老在海灘上跑。」
他打開書包,語氣隨意地問︰「對了千君,你是不是叫千臨涯啊?」
「啊?你是不是叫高橋雄二啊?哦,難道我記錯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是‘唯一’的那個千臨涯,照幽齋?」
千臨涯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警惕地點了點頭︰「怎麼了?」
「我看到《周刊文春》上說,你和清水同學結婚了……」
高橋說著說著,就從書包里掏出一本《周刊文春》,千臨涯眼疾手快,一把就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