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千臨涯速答,「但是如果剖心挖肺的、不考慮實際情況的、單純只從感情上來說,我可能閃過那麼幾個念頭,考慮過做醍醐琉璃子的男朋友,但始終沒有考慮過做醍醐家的女婿。」
「我家只有琉璃子一個女兒。」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始終是宗千家的家元。」
醍醐舞衣子點頭︰「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做醍醐琉璃子的男朋友」和「做醍醐家的女婿」,從現實上講是同一途徑的事,至少也是同一個向量。
但在千臨涯心底,「做醍醐琉璃子的男朋友」,只需要對她個人的好感,而「做醍醐家的女婿」,卻需要很多很多其他復雜的東西。
即使在婚戀非常自由,連天皇家的女兒都能嫁給一般人的現在,財閥家的婚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千臨涯是知道的。
「所以,問這樣一個遙遠的問題做什麼?」千臨涯說。
舞衣子說︰「作為醍醐家的家主,同時作為琉璃子的母親,我現在有三個選項可以提供給你。」
千臨涯沒有說話,露出「請講」的眼神。
「第一個選擇,做醍醐家的茶頭;第二個選擇,做琉璃子的朋友;第三個選擇,做琉璃子的戀人。你選哪個?」
千臨涯歪了歪頭︰「我不是貪心,只是出于好奇問一問,這三者之間,有什麼必然不可調和的矛盾嗎?」
舞衣子嘆了一口氣︰「根據你做出的選擇,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講。」
千臨涯思考了一會兒後,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道︰「該做選擇的不是我,而是我和她兩人,確切的講,還包括你,包括整個醍醐家的意志。」
「我現在毫無疑問是醍醐家的茶頭,按照約定,一直到茶會後都會是,但我這個茶頭是否當下去,取決于醍醐家的意志,如果醍醐家一定要我違背自己的茶道,我會毫不猶豫辭去這個職位。」
「我現在和琉璃子的關系,處于朋友之下的位置,我們互相都在探索相處模式,我對她一向很容忍,也能接受她的不完美,並不認為做她的朋友是很難受的事情,雖然無法想象作為她戀人的場景,但世事無絕對,真會發生也說不定……」
「但這一切發生的前提,取決于她是否會觸踫我的底線,取決于醍醐家的意志是否會讓我違背我的意志,我始終就在這里,做決定的,始終是你們。」
說完這一長段話後,千臨涯總算是將多日來悶在胸口,始終沒有想通的問題想通了。
他現在說的是一五一十的大實話,都是心中所想。
如果舞衣子沒有問出這個問題,他或許還不願深入思考這些問題,但借著舞衣子的提問的契機,他終于想清楚了今後的路。
醍醐家很厲害,這是毋庸置疑的。
茶會上邀請菅原首相是否違背底線的事還懸而未決,琉璃子對他到底是什麼心態也無從猜測。
他唯一能做的,是靜觀其變。
或許他的決定,會讓他,連同夢葉,連同上下四百年的整個宗千家,都一齊化為塵屑。
但他並不懼怕這些。
利、衰、毀、譽、稱、譏、苦、樂……這些四面八方吹來之風,才會真的讓人變成塵屑。
如果他不能持正守道,才會真的身名俱滅。
心中刮起強風的他,現在才真正明白八風不動的境界。
當然,他現在所想的,和舞衣子所想的,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舞衣子嘆了一口氣︰「你還真是,自由得有點……囂張呢。」
「過獎。」
「你很成熟,不像你這個年齡段的成熟。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是關于琉璃子的,」她說,「我本來想讓你選的是,听完這些之後,你是否還能堅持原來的選擇,但看你這麼心志堅定,那我就直說了。」
她緩緩說︰「我們醍醐家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有性倒錯障礙癥。」
「哈?」
千臨涯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會听到這個話題。
「我的女乃女乃是戀物癖,她有一個專門的房間,專門收集戀愛過的對象的私人物品,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偷來的。」舞衣子說,「而我的母親,則偏好露出,有幾次差點搞出大新聞,如果不是醍醐家在媒體方面很有話語權,那到現在都會流傳許多我家的丑聞。」
「……」千臨涯沉默。
「我呢,我就直說了,我喜歡虐待,」她舌忝了舌忝嘴唇,「我越是喜歡一個人,我就越想折磨他,喜歡到最深處時,就恨不得把他給殺掉。」
她用獵手的眼光打量著千臨涯︰「比如現在單獨跟你站在一起,我就一直有種用高跟鞋踩你的沖動。」
「……」
「琉璃子和我是一樣的,她應該也有同樣的困擾,」舞衣子捂著臉嘆了一口氣,「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這種心理障礙是可以通過疏導慢慢治療的,不過過程可能會有些艱難。」
她繼續說︰「我的意思呢,就是如果你能接受她這種性格,並且能保護好自己,那你就可以成為她的戀人,如果你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呢,那就只能當她的朋友,如果你完全無法接受,你就好好做你的茶頭吧。你認為呢?」
「……」
千臨涯開始了長達半分鐘的沉默。
槽點多得他都不知道從哪邊開始吐了。
最後,他終于鎮定了下來,鄭重其事地說︰「夫人,您放心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毛病,連我又何嘗不是呢?」
「琉璃子她有這樣的障礙,想必她自己也是痛苦的,我完全不會戴上有色眼鏡看她,這個小毛病甚至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
「所以,你可以完全放心。」
情真意切地說完這些後,舞衣子好像真的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
「您要說的,就這?」
「就這。」
「……好的吧。」
夜色蒼茫起來,開始有蚊蟲陸續蹦上他們的皮膚。
兩人默默往回走。
很快,他們就看到等待在那里的琉璃子。
等舞衣子離開後,琉璃子馬上迎了上來,拉住了千臨涯。
「她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聊了一下人生和理想而已,」千臨涯目光慈悲地看著她,伸手模了模她的頭發,「她讓我和你好好相處。」
琉璃子抱著自己頭上被模過的地方,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神,踉蹌著後退兩步。
雖說知女莫如母,但琉璃子的母親,對自己的女兒,似乎還存在關鍵性的誤解。
不如說完全理解反了。
琉璃子在扭曲的家庭環境影響下,似乎也產生了奇怪的誤解。
她可能以為虐待別人是正常,被虐是不正常,所以一直在小心掩飾真正的自己吧。
琉璃子,你辛苦了。千臨涯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