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月期

幾日後,酒樓開門做生意了。

因為前幾日貴族公子們聚眾斗毆一事已傳開,在這風頭當時,沒什麼人敢進來,甚是冷清。

已近傍晚,客人比以往少了大半。

這個生意瞧著心慌慌,酒樓幫工的活計少了一半,沒事做,燕君萊端著托盤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望著外面發呆。

她所站處下方是後院,柴房在最角落,馬廄挨著後院牆。柴房另一位「住戶」小黃狗在樹下躺著,一動不動四肢生硬像尸體。而她那缺了牙的老伙計紅娘子戴著破草帽,吃著貴客馬吃的上等草料,左右皆是風流倜儻大公馬。

活了二十年,這馬老了牙齒缺了,這種待遇是第二遭。

雖自己與一小黃狗同擠柴房,可燕君萊還是給紅娘子爭取來最好的待遇,想必,有燕君萊這樣的隊友,紅娘子不枉此生做母馬。

貧賤不移,富貴不婬。

雖一直跟著燕姑娘過顛沛流離的日子,可紅娘子可不是一匹隨便的母馬。它的眼水很高,性格高冷,不為男色所動,當然,也可理解為年紀大了性冷淡……

燕君萊眼瞧著一匹公馬健碩皮毛油光水滑的黑馬蹭了蹭紅娘子,可紅娘子不知情趣,鼻子哼著氣,像人一般翻了個白眼,瞧不上……然後一腳把公馬踹開。

不是一般馬,對于紅娘子來說,男色哪有干飯重要。

燕君萊︰「……」

看著埋頭一門心思只干飯的紅娘子,燕君萊有些恨︰不爭氣的東西,枉她白費那麼多心思,說服了狐狸臉古月把它帶進酒樓後院來。

……

公子哥打架後第四日,中午,有人敲響了酒樓的門。

是朝廷官吏,足足十幾位,領頭的是個八字胡小老頭,他後邊各有兩人抬著一臂長的木匣子,上頭用綢布蓋著。

等到古月把這些官老爺請進酒樓去,大家才曉得匣子里面裝著什麼。

「古老板,陛下隆恩,知道了前幾日的事影響到了酒樓生意,特罰各家族準備了銀子補償。御史大夫和平陽侯爺自罰,又多添了這些銀子,聊表歉意。」

兩大盤白花花的銀子,出現在眾人面前,許多人眼瞬間瞪大。庶民百姓而已,很少能見那麼多錢出現在眼前,白花花閃眼楮。

眼酸,看不得那麼多錢,燕君萊默默捂住眼……心一動,手也想動。

什麼時候,她才能成為有錢人,而不是現在這般拮據,要求低點,夠她閑散浪蕩生活也好啊……

不失風度,狐狸臉古月大大方方笑著讓人接過銀子,然後又是那些個客套話,謝過陛下,謝過御史,謝過侯爺,謝過各位大人,還謝過不在場的葉廷尉……

之後,領頭的八字胡小老頭領著古月到一旁說話。

眼楮只管盯著銀子去了,沒注意听,燕君萊不知道他倆說了什麼,只曉得送走這行官家人之後,古月臉色瞬間不好。

送客離去後,古月看也沒看一眼那些銀子,氣沖沖就往後院兒去,耳朵尖,燕君萊听到她嘟囔了一句︰「送個鬼銀子,還不夠老娘搞一塊白玉,又要送些祖宗給我……」

燕君萊沒听懂她嘟囔的是什麼,想了想還是很困惑。

後來她曉得了,是古月親自告訴她,原來是皇帝對那些打架的貴公子懲罰下來了。

懲罰不重,基于世家的身份,傷顏面而已。

這些公子哥,通通在廷尉受杖責,隨後在廷尉關了一月,當作坐牢也當作禁閉。待一月期滿後放出來,又悉數到酒樓做工一月……

沒人敢違抗,因為這是皇帝詔令。

東元繼上次征戰安定不過十余年,而近幾年邊疆開始不安靜,頻有摩擦。

政務繁忙,皇帝忙活國家大事還忙不過來,猝一听葉京 上報此事後勃然大怒,氣得差點到吐血,當場吼了一句︰

「這就是眾卿悉心教導出的孩子,這就是我東元未來棟梁之材?!」

怕是,東元開國的先人都要氣得從棺材里爬出來。

皇帝大怒,眾官員惶惶不安,已經想到鬧事的公子哥最有可能的懲罰便是送去條件艱苦的邊疆參軍。

官員之子代表的是朝廷官員的顏面,連自己孩子都沒教養好如何服眾……朝廷又代表整個東元的顏面。

如此大勢在酒樓鬧事,折辱了朝廷在百姓面前的威嚴。

一人作亂必當受刑。法不責眾,是最好推月兌的法子。

由于參與的各世家子弟太多,又有後宮插手,水火不容的皇後與貴妃各自出面周旋,最後,便擬訂了抵過的法子,以親于民。

世家風氣,家族顏面很重要,一人失格便是一家蒙羞。這些個公子哥如此紈褲,自家教養也佔一半,皇帝便讓他們到鬧事的酒樓低聲下氣做一個月侍者,也是殺殺他們的傲氣。

如此,燕君萊也能理解古月的郁氣,換作她是夜闌不歸主事人,她也煩,一群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還需要奴才跟在後面收拾,更別說伺別人了。

想必到時,夜闌不歸少不了雞飛狗跳。

那日之後,古月便開始帶人騰屋子,沒事就燒香拜神,只求倒霉日子快快過去。

古月只字不提為何騰屋子,大家伙一頭霧水,見古月板著張臉,也沒人敢問,問過古板賬房,他也不說。

燕君萊沒那到處打听事兒的習慣,默默當苦力,一晃一月期已過一半,古月才告訴她細情……

當時正值清晨,昨夜休息晚,可她還是早早就起床,去準備草料喂酒樓的馬。

這些馬里,有幾匹是客人寄養在這里,還有匹就是戴草帽的紅娘子。

燕君萊提溜著兩捆半青不黃的草料放在馬槽里,過了會兒,又倒了一桶水在槽里,提著空桶轉身,就看見古月倚門看著她。

古月在燕君萊提水時就來了,燕君萊知道但沒管她,只以為她是過路站一會兒就走了,沒想到一直站著不動。

「古老板,早。」

「早。」

「這酒樓,就你勤快些。做事認真,話也不多。」古月抱手向馬廄走來,緩步悠然,一不小心……踩到一坨馬屎。

燕君萊偏頭示意柴房︰「我睡柴房離得近,順手的事兒。」說完,她看見古月一只腳微微抬起,咧嘴厭惡看著鞋上的馬屎……

這馬屎是紅娘子拉的,因為昨天燕君萊把它放出來溜了一會兒。

可不敢承認紅娘子的錯誤,她隨意指著一匹馬便推鍋,依古月的脾氣,怕是會把紅娘子剩下的牙拔了。

「這馬昨天跑出來了,應該是它拉的。」

古月今天沒那麼暴躁,在干草上蹭了蹭鞋上的污漬,沒有去抽燕君萊所說亂拉屎的馬。

她反而走近看著紅娘子,偏頭打量了一會兒,最後得出一句話︰「菌子,你這馬看著像騾子。」

也不知是不是听得懂狐狸臉古月的話,紅娘子抬起半耷拉的眼看了古月一眼︰這個愚蠢的人類,你全家都是騾子。

「你這個人很奇怪,煙不出火不進的,就連馬也很奇怪,一直戴著個爛草帽耷拉著臉。」

然後,古月又說在紅娘子身上看到了戰馬的殺氣。

一會兒說紅娘子像騾子,一會兒又說像戰馬,燕君萊覺得古月抽風了,便告訴她︰這是母馬,至于殺氣,肯定是說它像騾子生氣了。

古月嘆氣,素來整潔的她不嫌髒,一手搭在了馬廄栓韁繩的樁子上,「前些天,朝廷來人送銀子,給我說了件事。」

隨即,她就給燕君萊說了皇帝罰那些公子哥來酒樓幫工的事,順帶還說了些屁事。

不是酒樓老人,也不是心月復,燕君萊不知古月為何要把這未公布的事告訴她,「哦,那古老板你打算怎麼辦?」

古月沒回答,很是憂愁嘆氣,能怎麼辦,硬扛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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