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千載難逢

訊問室內,所醫抓住了黃天成的指頭,將他微松的五指攥成拳頭。

黃天成反應過來,開始掙扎,奈何渾身上下都被禁錮,雙手雙腳自不必說了,就連腰桿與胸膛都被上了約束帶,完全無法反抗。

顯然,即使有大量藥物作用于身,但對于觸踫這樣的刺激,黃天成也無法做到熟視無睹。

事實上,剛剛抽血的時候他就很不配合,所以才上了約束帶,至今都沒拆除。

而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掛水,並不算笨的黃天成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掙扎的更凶了。但人力有時窮,就是石羨玉這樣的莽夫被這一套禁錮上都壓根別想反抗,更遑論他了,掙扎注定是徒勞的。

而且這位所醫也有兩把刷子,經車熟路的便將針頭扎入黃天成手背靜脈當中,貼好輸液貼,面無表情的退了出來。

看到齊宏宇的眼神,他解釋一句︰「考上公務員之前,我在精神衛生中心上班,這種情況見過很多,有些躁狂的病人掙扎的比他還凶。」

齊宏宇了然,又好奇的問︰「怎麼放著醫生不當,跑來考所醫了?」

「這不想著輕松點麼。」所醫輕嘆口氣︰「打听過了,所醫和獄醫的工作算相當輕松的,而且公安的工資也比較高,算是不差的選擇。」

嘖一聲後,齊宏宇問︰「後悔了不?」

「腸子都悔青了,心里拔涼拔涼的。」所醫說道。

隨著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流,他二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不尷不尬,倒是熟稔了些許,有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也能比較隨意的開一開了。

藥物發揮作用還要一點時間,這會兒無事可做,他倆便也閑聊起來。

至于石羨玉和趙博,則在一旁交流,繼續完善計劃。

如此過了二十來分鐘左右,黃天成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已明顯比之前靈動了許多,至少一雙眸子總不受控制的滴溜溜亂轉了,手上動作也多了不少,掙扎的力度也越來越大。

但想掙月兌手背的注射針頭,還是休想。

「差不多了。」所醫說︰「通過注射拮抗劑及利尿劑,一方面阻礙苯二氮卓在他體內發揮作用,另一方面加快他身體代謝,糾正體液平衡,已經快把他身體機能糾正過來了,不過很長一段時間內,反應估計還是會慢半拍。」

齊宏宇嘴角微揚︰「這倒是不礙事。而且出了這麼一搭,也算是把他情緒給弄起了波瀾,也算歪打正著。」

所醫眉頭一挑︰「听你的意思,他藏了這麼多藥一口氣吃下去,還算是件好事咯?」

「監管無小事,該有的處理還是不能少的。」齊宏宇背起手,聲音低沉了些許︰「讓你們漲個教訓也好。相比起監獄來說,我們看守所的管理,確實太粗放了——哪怕相對外省部門而言,我們山城的監所管理也算比較落後的。」

所醫沒接話,他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繼續默默觀察起黃天成來。

注射拮抗劑和利尿劑,多少有一點風險,看著也好,有突發事件可以及時處理。剛剛才出了這麼一檔事,現在總得把態度擺端正一點。

看他反應,齊宏宇問︰「你是這事件的責任人?」

「算是。」所醫說︰「藥是我開的,雖然監督服藥是管教的事,但……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一頓板子算常規操作,你懂的。」

這下輪到齊宏宇不說話了。

因為他懂,但不能感同身受——袁國安是個靠譜的領導,石羨玉和仇教導更不消說,所以只要是他們權限範圍內的,真有事,也是責任到人,即使一人生病全家吃藥仍舊難免,但至少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非要他人一塊擔責。

兩人都不再開口,只靜靜的盯著黃天成。

而石羨玉和趙博則依舊在輕聲交流,他倆離齊宏宇不遠不近,但聲音小,听不真切,有一句沒一句的,是以齊宏宇也不曉得他們到底在討論些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期間所醫進訊問室里換了瓶點滴。

十點出頭,趙博走過來,問道︰「宏宇哥,看起來這瓶藥水掛完就只剩一瓶了是吧?」

齊宏宇看向所醫。

所醫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是了。」

趙博又開口問︰「這瓶藥最慢的話得多久打完?」

「最慢的話大概一個半鐘左右。」

思忖兩秒,趙博點頭說︰「應該足夠了。利用這一個來小時的間隙,我覺得可以直接展開訊問。」

「我覺得不行。」齊宏宇說︰「注射的藥液當中,有生理鹽水和利尿劑,等會他肯定要上廁所的,必然會打斷訊問節奏。」

趙博皺眉,他還真忽略了這茬。

此時石羨玉也走過來,問︰「那最快的話,多久能打完?」

「十五分鐘左右,但他血管可能受不了。」所醫瞥一眼後說,又觀察了下最後一瓶藥液,補充道︰「最後一瓶大點,要更慢些,最快也得二十到二十五分鐘了。」

「也就是至少得一個小時,而且一小時後可能還得上幾次廁所……」石羨玉猶豫一陣,爾後搖頭說︰「不行,太晚了,我們等不到那時。」

所醫問道︰「明天不行嗎?他現在這個狀態,其實也不太適合訊問。體內有大量精神類藥物作用,取得的供詞也有瑕疵。」

「等不了,」齊宏宇搖頭說︰「而且他現在的狀態,包括生理和心理狀態都算難逢的良機,錯過了訊問的難度將直線上升。」

所醫接不上話,他當然曉得黃天成有多麼難纏,也知道現在恐怕是他最脆弱、最容易拿下的時候,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想讓他開口,當真千難萬難了。

可規矩擺在這,雖然這個規矩,對他其實沒有太大的作用。

想到這,他又看向齊宏宇,說道︰「兄弟,我再提醒你一次,他現在這種狀態下取得的供詞,恐怕……」

「我曉得。」齊宏宇打斷他說︰「但我們這次來,根本目的其實並非取得供詞,而是查明真相。」

所醫愣了兩秒︰「有區別麼?」

「有。」石羨玉也接話說︰「這份供詞是否有瑕疵,是否受承認,就現在來說不是很重要,大不了以後再用別的方法彌補。」

所醫眉頭大皺。

趙博接話︰「我覺得還是不等了,上廁所就上廁所吧,我會想辦法,把訊問中斷暫停這事兒往我們有利的方向去引導——即使注射了利尿劑,就算尿意說來就來,但讓他憋個三五分鐘應該也不打緊吧?」

齊宏宇回了句不打緊。

于是趙博不再多言,看向石羨玉,爾後和石羨玉一塊出門,走進隔壁訊問室中。

「你們……」所醫張大嘴,最後還是只能說︰「行吧,阻止不了你們,最後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就好。」

齊宏宇輕笑︰「放心吧,不會讓你們背鍋的。」

說完,他指了指訊問室繼續說︰「好好看著吧,大戲要上場了。」

……

再次開門,黃天成的目光不自覺的瞥向門口,然後迅速收回。

就這麼一點點小動作,卻已被趙博捕獲,他心中微笑,臉上卻不露分毫,板著臉不緊不慢的走到座位上,隨後一面將手提袋中的東西翻出來鋪在桌上,一邊繼續直勾勾的觀察著鐵柵欄那頭的黃天成。

黃天成本能的瞥了他兩眼,然後干脆直接別過頭去,拒絕和趙博的視線接觸。

石羨玉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揚起。

雖然反應比正常人慢了兩拍,但好歹是有反應了。而且說起來,他這會兒反應慢還是好事,更容易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于是大概將東西再一次鋪好後,趙博便取出筆錄紙遞給石羨玉,對他輕輕點頭,然後看向黃天成,面無表情的說︰「又見面了,黃天成。」

黃天成還是沒有開口。事實上,即使剛剛抽血、輸液的時候,他雖然掙扎的厲害,但也同樣沒有吭聲,顯然是認定只要自己不說話,警方就拿他莫得辦法。

「果然,你還是不吭聲。」趙博又繼續說道︰「得,不開腔就不開腔吧,我們確實沒轍,畢竟,你認定自己沒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你養你的母親報仇,沒有任何負罪感。」

黃天成沒有回頭,這樣的話他听過太多次了,當然沒任何反應,心里毫無波瀾。

趙博接著說︰「你甚至覺得,只要能幫你媽報仇,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自己的命。而此時此刻,你落到了我們手里,再沒有親手報仇的可能,只能寄希望于同伙替你完成目標,所以拒不配合我們,也是理所應當的。」

黃天成還是沒反應,這話他同樣听過至少五六次。

「歸根結底,你在自我感動。」趙博繼續說︰「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感動當中,自覺自己非常偉大,甚至還想用拒不配合,慷慨赴死,笑對槍決的子彈來進一步成全這種偉大,我沒說錯吧?」

這是黃天成沒听過的船新版本,所以他眸子動了動,目光略有閃爍。

除此之外,依舊沒有反應。

趙博輕笑起來,呵了兩聲︰「果然如此,怪不得陷入鬼打牆中的你這麼偏執,偏執到腦子都不要了,被人耍的團團轉都不曉得,真是愚不可及。」

黃天成輕蔑的冷笑起來。

這也是截止目前他最大的反應。

但他仍舊沒有開口,哪怕是讓趙博別白費心機這樣的話。

趙博又繼續說︰「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我看過你的簡歷,也打听過你的為人,你這家伙雖然偏執,听不進人話,但也不至于把自己母親的死,推到你哥頭上才是,這邏輯根本不對。」

黃天成雙眼微眯。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肯定是‘那幫人’蠱惑、誘導你的吧?」趙博不以為意,自顧自的繼續說︰「他們用一套不可理喻的邏輯,誘導你將仇恨轉移到自己哥哥身上,也只有你這種人能信。」

黃天成再一次無聲冷笑,臉已不知不覺的轉回來,斜視著趙博,滿臉都是嘲諷,仿佛在叫趙博繼續表演,看看他到底會不會搭理。

「你大可不必如此。」趙博語氣忽然松了下來︰「我們這次來,其實不是來訊問你的,而是想給你轉告些事。

雖然你是個罪無可赦的殺人犯,但同時你也算是受害者親屬,作為警察,我們會確保公正,將你該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黃天成眉頭皺起。

但他依舊硬生生忍住了沖動,就是不開腔。

趙博當然也沒指望兩句忽悠就能讓他吭聲,繼續說︰「當然,直接告訴你結論,你搞不好會以為我們在騙你,畢竟我們站在對立面……這樣,我們直接告訴你我們發現了什麼,你自己去判斷。」

黃天成還是沒有反應,但他的目光已再無法挪開,始終黏在趙博臉上。

「首先,是你哥遭遇車禍的事。」趙博道︰「當然,這事你早就曉得了。嗯,他又逃過了一劫,我其實怪好奇的,你到底是慶幸呢?還是遺憾呢?」

黃天成身子瞬間軟了下來,並暗暗翻了個白眼。

見趙博還是老話重談,他一下失去了繼續听的興趣。而且,剛曉得這些事的時候,他確實也有過非常短暫的迷茫,但此刻,他早就重新麻痹自己了,心里根本沒半分波瀾。

甚至還想說聲︰就這?

「已經毫無反應了麼?」趙博又悲憫的說道︰「竟被糊弄至此,連人性都丟了,真是可憐蟲。」

黃天成不理,甚至連眼楮都懶得再看他。

看樣子,即使是在此時此刻,想讓他情緒進一步波動,也不容易,至少很難通過話術達成。

他是真的把趙博一番話當成了王八念經。

對此趙博仍不意外,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行吧,既然你眼里只有母親沒有兄弟,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告訴你第二件事,就在今天早上,你的另一個‘仇人’牛庭墨,被人給劫持了——劫持者是誰我們都很清楚。」

黃天成再一次抬起頭,眼楮睜大了幾分,甚至盯著趙博的目光里都有了些許神采。

那是興奮的神色。

果然,牛庭墨被劫持,是他極其在意的事兒。

這條魚兒,終于被餌給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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